第七十一章(完)等春天到了,我们结婚,好
算不上巍峨的庙宇殿堂,自有一番小镇里独有的古朴馨睦。
大敞开的殿门往里就是取红烛的地儿,今年比往常更加热闹,围了好些个人,而那重重迭迭的包围圈中央就是麦粟粟了,她也是没想到会那么巧,遇见几个村里的同龄伙伴,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谁叫村子就那么大,麦粟粟有对象的事情可是传遍了的。
“粟粟啊,都是姐妹,找男朋友也不知会一声,自己一个人脱了单,害得我被家里催。”
“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麦粟粟和姐妹们笑闹了会,倏地想起沉厉明还在等,不敢多聊,只约定年后再聚,抱着红烛匆匆往外走。
前脚刚刚跨出门槛,后脚立刻顿住,麦粟粟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王陵却因为对方的尴尬得意起来,他在沉厉明那里受了气,再如何也要在麦粟粟身上找回来。
“那么巧啊。”眼镜坏了,王陵索性没戴,双眼因为模糊的视线不自觉眯起。
明明是同样的神情,沉厉明做起来就有种危险的邪肆感觉,而王陵则说不出的猥琐,麦粟粟想起从前,深感自己曾经的审美真的太差了,心里不适,当下正欲侧身绕过去,无奈对方摆明了找茬,跟着挡住。
尴尬顿时变成不悦,麦粟粟板起俏脸,无视的样子只差把“你哪位”写在脸上,和沉厉明刚刚如出一辙。
伴侣间相处久了,是会在一些神态上贴近些许的,所谓“夫妻相”?
眼见着躲不掉,麦粟粟只得退而求次去了长廊角落。
“麦粟粟,你现在能了啊。”王陵看出麦粟粟的不待见,知道在人心里没存着一点情谊,冷言冷语起来。
“你想说什么?”麦粟粟不耐烦道。
“就作为邻居打个招呼啊,更何况咱们从前还好过一阵子,一阵子都说少了。”王陵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目光变得下流。
麦粟粟这段时间跟着沉厉明闲散,每天都是吃饭睡觉做爱,脸色被滋润地白里透红,圆眼里更是说不出的风度韵致。
麦粟粟被对方的目光弄得后脊升起一股子恶寒:“招呼打完,我走了。”
“别走啊,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个沉厉明……”王陵故意留个话头。
“厉明怎么?”果然,麦粟粟立刻不走了。
厉明,叫得可真亲热,狗男女,王陵怒骂着,表面上仍旧装模作样:“他对我可能有点误会。”
可能有点误会?麦粟粟揣摩着字眼,可能和误会两个词对于沉厉明都是不贴切的,男人什么脾气,她深知,做事雷厉风行,不计后果。
“当初我看不下去他骗你,跟你说了实话,他记恨在心。”王陵说的哀怨,全然一副为了麦粟粟好的模样,“这回不只是千方百计的接近你,对我也是各种设计……”
在王陵的眼里,以沉厉明的心机,能和麦粟粟复合肯定是撒谎做戏骗来的,沙子似的,他轻轻吹动几句闲话就散了,王陵无比期待麦粟粟露出难以相信的神情。
当初的事情,陈词滥调,麦粟粟不乐意重提,只匪夷所思道:“厉明设计你?”
这语气……王陵皱眉,虽然和想象的有些出入,但很显然是不信的,那就足够了,他强压住激切,叹气道:“是啊。”
面对王陵,麦粟粟笑起来,她先是侧过头,重新转回时秀气的眉眼里隐隐透出鲜有的嘲弄:“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吗”
“你什么意思……”王陵愣住,眼前的麦粟粟明显不是他记忆里熟知的女人,像某个人靠近,奇怪的感觉,鼻梁隐隐的刺痛提醒着来源。
“字面意思,你够资格吗,让厉明为你耗费心思。”麦粟粟此刻不急着走了,饶有兴致地想听听对方口中还能说出什么瞎话,“你说厉明设计你,他怎么设计你的?”
眼前突然强势起来的麦粟粟令王陵不自觉缩缩脖子:“我找工作时,他给我下绊子。”
“厉明真想给你下绊子,你还能在B市找到工作?”麦粟粟反问着,对于自家小男人的家底背景,她有自信。
“他是故意的。”王陵咬牙切齿,却话到一半停住,“故意让我先找到工作,然后再……”
“再什么?”麦粟粟示意对方说出下。
王陵沉默了,自己在村里不停吹嘘工作上的事情,如果现在跟麦粟粟讲了那些不堪,什么跟女上司的不清不楚,还有贿赂,万一她传出去,就完蛋了。
“没什么。”王陵偷鸡不成蚀把米,收声。
“你无端端地跑来跟我讲厉明设计你,怀的什么心思,自己心里知道。”麦粟粟冷哼。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够教会人很多,麦粟粟清楚,再过一会就跨年了,过完年叁十的她不是什么小姑娘,怀疑信任情爱的东西不着边际,她没功夫去想那么多,更何况,自己的未来是要跟沉厉明过日子,而不是王陵,再不济,真的有事,直接点去问厉明,相信如今的沉厉明可不敢对她撒谎了。
“能有什么心思……”王陵还想挣扎,该死的,麦粟粟跟着沉厉明学精了。
外头突然响起震天的炮竹声音,麦粟粟自然地顺着声源看了过去,乡下没有城市里那么的条规,烟火接连着在黑幕中绽放,映亮了女人的脸庞。
王陵怔怔地盯着她唇角笑意,明明面容并未改变,神采判若两人。
当初的麦粟粟会为了王陵的嫌弃而自惭形秽,会为了沉厉明的亲近而惊慌失措,如今呢,她站在这里,想着父母弟弟,想着粟园,想着有那么一个男人痴爱着自己。
麦粟粟呼出一口雾气,如释重负,冬天马上过去了,春天要来了,也该给厉明个名分了,她在心里笑着,嘴上连名带姓叫了声:“王陵。”
“怎么?”
“谢谢。”
“谢什么?”
“要没你这一出,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喜欢厉明。”
喜欢到现在就想见到他,从年尾到年初,年年岁岁,朝朝暮暮。
——
等待永远都是难熬的,这与是否知道答案无关。
沉厉明看着身旁的人来来去去,麦父麦母都到了,二老问了麦粟粟的去处后,就先进正殿等候零点。
人烟变少,嘈杂声却没跟着降低。
年幼的孩子们活泼爱玩,被父母打发了出来。
“待会倒计时,听我喊!”
“凭什么听你的!”
“我比你大,我声音大,一!”
“二!我声音也不小啊。”
在身边孩童幼稚的攀比中,沉厉明被数字触动,他先是攥紧了拳,随后松开在口袋里摸索着,没有找到烟的男人四处看着,想要找到一些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东西,肉眼所见之处都是合满之景,他艳羡地挪开视线,看向天空。
雪落了小会,早就停下,澄净的黑,没有一丝杂色。
就好比四年前他做的噩梦,唯一的噩梦。
在梦境里滚动着的药丸发出碎响,伴随着女人的计数声,很近又很远。
声响震碎了沉厉明眼前的黑暗,光影交错炸开间,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有个极近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沉厉明!”
——
在沉厉明的脑海里一直印着两串数字,到已为人父,到白发苍苍,都不曾忘却。
一是,正数的数字,女人在他年轻无状时离去时的诀别,她凄苦笑着说“没必要啊。”
二是,倒数的数字,哄闹的稚童声音倒数着新年的到来,女人的声音带着奔跑过的喘息,夹杂在其中,显得那样轻,那样柔,让等候多时的他噤声,惴惴不安不敢开口,怕重逢只是幻雾。
“10……”
“9……”
“……”
“2……”
“1……”
大殿内钟声雄浑荡起。
神佛庇佑,眷属终成,自此不分,相许想从。
“等春天到了,我们结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