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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霄乍访乔府一行人南下赈灾

      乔子清正逢轮休,便在家中的小院儿里植牡丹。
    李瑞霄进来时看到这样的光景:乔子清穿着赭色的夏布衣裳,高高挽着袖子,露出两段白灵灵是手臂,头上扣着个竹篾大斗笠遮阳,蹲在地上,正给一株光秃秃的小苗儿培土,鼻尖不断有细汗冒出来。
    小丫头莹莹见来人头戴网巾、穿鸦青道袍,是个陌生男子,便叫道:“大人,有客来啦!”
    乔子清不紧不慢地培好土,又用水把苗浇得透透的,这才抬头站起身来。却见竟是东厂提督大驾光临。
    乔子清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自己这落魄院子怎生引来了这尊大佛。
    面上却扯起笑容,心不在焉地行礼道:“督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手上还粘着泥点儿。
    谁料李瑞霄根本不领她的情,抬手打断她的客套之言,道:“本督闲来无事,随处转转,乔大人无须多礼。”
    乔子清腹诽道:您老人家这随处转转可给我添了大麻烦,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李瑞霄好似会读人心思似的,慢悠悠开口道:“乔大人不必在意,本督独个儿微服出游,又打房顶上来的,没人瞧见。”语调得意洋洋。
    乔子清听了差点仰倒,心里不由得太息:真是夭了寿了!居然让督公使上了大内的轻功!
    “下官衣冠不整,唐突了大人,这便去换身衣裳来……”说罢也不看李瑞霄脸色,急急慌慌,逃也似的走进屋内。
    李瑞霄没看见一般儿,自个儿出门熟路地在院里来回踱步,看看中央一口小井,又在新植的牡丹前逡巡。
    因乔子清是应天府人,南边来的,惯爱那江南水景,便着人挖了一方小池塘,里头种上荷花,已经零零地有了几个骨朵。池边置一尊形态小巧玲珑的湖石,紧挨着几株高高的美人蕉。另有海棠、细竹,都是新栽的。另一边支起葡萄架,下头摆着一方石桌,几尊矮凳儿,桌上还冷落着一场未尽的棋局。再看屋内,堂屋门口置了一架描金五牛图四幅屏风,阻隔了视线,倒是瞧不清屋内的光景。
    乔子清换好衣裳,挽了头发,请李瑞霄到屋里吃茶。这屋里虽不甚宽敞,却也不显局促,陈设器具皆小巧玲珑、典雅细巧,看得出主家是个胸有沟壑的讲究人。
    花梨木画案上一尊博山炉袅袅地散出一股暖香。李瑞霄手里拿的汝瓷茶盏和桌上的小壶是成套的,上面描着:“可以清心也”,他就着喝了一口,不是什么绝顶的好茶,味道不错也就是了。
    “不知督公突然造访所谓何事?”乔子清问道。谁料李瑞霄不紧不慢,“本督就不能无事来坐坐?”
    可以!当然可以!谁敢拒绝,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乔子清干笑几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瑞霄正正脸色,终于也不兜圈子了,说:“此次赈灾河南,恐怕有变。”
    乔子清听了,脸上一凛,问道:“此话怎讲?”
    “不知乔大人知不知道‘旱极起蝗’的道理?河南大旱已有月余,昨晚刚刚受到的信儿,多处已经起蝗了。”
    乔子清面色一沉,知道这样恐怕更难治理。
    李瑞霄又道:“此番路途遥远,又不日即将启程。那蝗灾遮天蔽日的,乔大人还是早些打点行装,多做些准备的好。”
    乔子清行礼谢过,道:“劳督公挂心,此番为民做事、为上分忧,下官自当万死不辞!”
    李瑞霄摆摆手:“乔大人言重了,本督最听不得那死不死的。近年山东、北直隶等地多处蝗旱,本督赈灾的事体做过不少,自然不足为惧。不过念你为女子,恐见了蝗虫心里害怕,提点你几句罢了。”说完了这些,屋内的气氛便又有些微妙。
    乔子清干巴巴地再四谢过了,又看天色也不早,日已中天,快要到晌午头,便道:“下官家中饮食粗陋,恐怕督公看不上眼,也便不强留督公。倒不如督公一道去前头的五味居……”
    李瑞霄见她逐客,也不恼,只道:“叨扰许久,还要多谢乔大人款待。”
    乔子清见他这样和善,心里罕纳地不行,殷勤地把李瑞霄送到门口。也没道别,乔子清眼前一花,只见李瑞霄纵身往墙头上一跃,飞也似的“嗖”得一声便没影了。
    乔子清在门口呆立半晌,到底也没看清他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再瞧着院里,又是冷冷清清的主仆二人,除了桌上的半盏残茶,好似无人来过一般儿。
    她舒了口气,正要去街上买点吃食回来,却蓦然瞧见李瑞霄刚刚坐过的圈椅背上,有暗红的痕迹。
    乔子清伸手一摸,指尖一股铁锈味,是血。乔子清的表情瞬间惊疑不定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陆海辰被钦封了“捕蝗使”,同御史乔子清、东厂提督李瑞霄、锦衣卫千户狄应奎及众军牢兵士、锦衣卫、东厂番子,打点行装,简衣便服,押着银两粮草,轻车上路了。
    因唯恐多有不便,乔子清也就没带上莹莹,署里便派了个小公公伺候,正是那日迎她进西千步廊的小火者。
    乔子清见他矮墩墩的小身子,圆脸带笑儿的,心下十分亲切,便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公公见她问话,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嫩生生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贱名小立子。”
    乔子清见他机灵,心里更爱上来,笑眯眯地瞧着他,通身圆胖胖的,便打趣道:“可不是颗圆栗子么!”
    小立子便道:“随大人怎么叫。”实在是机灵乖觉极了。
    一队人快马加鞭行到中午,四处荒郊野岭,没个落脚的去处,只好在一旁的白地上造饭。
    乔子清饶是坐着马车,也被颠得七荤八素,没甚胃口。
    一旁小立子劝道:“大人,这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的,您再不吃些好的,万一饿得瘦了……怪罪下来,这可怎生是好!”
    乔子清没听太真切,只道:“横竖有大人我呢,谁敢怪罪你!”说罢便要将手里的肉干塞给小立子,自己只略略吃了些干粮。
    那小立子神色分明是十分嘴馋的,却不敢接。只道:“大人吃罢。俺们督主礼佛,不沾荤血。小的们每月逢七便跟着茹素。”
    乔子清听了,诧异地往李瑞霄那里瞧,果然见他只默默拿了干粮来吃。乔子清却故意说道:“谁定的规矩?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哪有不让吃肉的理儿!”
    小立子苦哈哈地接过肉干,眼睛不住地往李瑞霄那里瞄。只见他眼皮抬也没抬一下,神色如常,这才欢天喜地地大口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