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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爷爷甚至活到了94岁。医生说:我们有指示。按照指示,我们应该把这个类型的所有个案都称为综合性疾病。20或30年后,我们将会有一个关于切尔诺贝利病人的数据库,到那时,我们就会开始着手研究这些案例与离子化辐射之间的关联。不过现在,整个科学界都对此所知不多。可是,我己经没有时间了,20年?30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起诉他们,我要起诉政府。他们说我疯了,嘲笑我,说我是生活在古希腊的无知孩童。一个官员冲着我喊道:你想借此得到切尔诺贝利受害者的特殊待遇!你真正想要的是切尔诺贝利受害者赔偿金!我竟然没有在他的办公室里晕倒,天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有一件事情是他们无法S解的;他们也不想去弄明白;我需要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爱本没有错。(她哽咽了,不再说话,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这个女孩正在一天天长大;她还是一个女孩;你不要把我们的名字写出来;就连我们的邻居;还有那些和我们住在同一层楼的人们对此都一无所知。我会给她穿裙子,给她手帕。他们经常说:你家的卡特娅长得真漂亮。与此同时,每当遇到怀孕的女人,我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去打量她们。我从不正眼看她们,我的眼睛会飞快地从她们身上扫过。只要看到怀孕的女人,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复杂:既惊讶又骄傲,即妒忌又高兴,我甚至还会萌生出一种报复心理。有一次,我发现自己甚至对邻居家怀孕的母狗都投去了同样的目光;就连看到在窝里孵蛋的小鸟,我都忍不住会这样想hellip;hellip;
我的女儿。
瑞莎?Z一位母亲
月光照耀下的土地
我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到底哪种做法更好一记住,还是忘却?我问我的朋友。有的人说自己已经忘记了,另一些人则表示他们不想保留这段记忆,因为不管怎样,我们都无法改变事实,我们甚至都不能离开这里。
以下就是我能想起来的一些事情。事故发生后的最初几天,图书馆里所有关于辐射、关于广岛和长崎的书,甚至就连有关X射线的书都消失了。有人说这是从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如此一来,人们就不会恐慌了。当时,民间流传着一个关于核爆炸的笑话:假如切尔诺贝利大爆炸发生在巴布亚附近,那么,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为此感到震惊和害怕,巴布亚人也不会表现出丝毫的恐慌。你找不到任何公布医疗信息的公告栏,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帮助你获得相关信息的渠道。那些能够弄到碘化钾的人一夜之间都成了备受追捧的大人物(在我们的小镇上,你根本无法从药店里买到这种药,除非你认识人,不然你根本买不到)。有些人一次性吞下了一整瓶的小药丸,然后大口大口地喝水,想把它们咽下去,结果却因为药片卡在食道里而被送进了医院。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了一个现象:只要生活的地方还有麻雀和鸽子,人就能在那里活下去。一时间,大家都开始四处寻找麻雀和鸽子。有一次,我坐在一辆出租车里,结果发现天上的小鸟全都不顾一切地冲向汽车前方的挡风玻璃,就像瞎子一样。出租车司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有的小鸟都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向汽车撞去,看上去就像是集体自杀。
我记得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当时明明是白天,但眼前的景色却像极了月光照耀下的场景。只见道路的两侧白茫茫的一片,那片白色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天与地的交会处。土地之所以会变成白色是因为那上面铺了一层白云石。受到辐射污染的表层泥土被挖出来后己经送到了其他地方,在那之后,他们就在土地上铺了一层白色的白云石砂。砂子让土地失去了原来的面貌,不再像土地。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幅画面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折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甚至试图想以此为基础写一个故事。我渐渐勾勒出了一幅100年后的画面:一个人,或其他什么东西,正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在路上飞奔,他的后腿很长,但是两条腿的膝盖却始终弯曲着。到了晚上,他就会睁开第三只眼睛,四处搜寻蚂蚁的踪迹,并且用他仅有的一只耳朵聆听蚂蚁的动静。蚂蚁成了这个世界上除他之外仅存的生物,其他所有的飞鸟鱼禽都已经灭绝了。
我把写好的故事寄给了一家杂志社。他们把我的稿件退了回来,并且说这不是文学作品,而只是一段有关噩梦的描写。当然,我承认我没有作家的天赋,但是我想他们之所以不接受我的这篇稿件,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切尔诺贝利事件,为什么就连我们的作家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回避,很少写与之相关的作品;他们描写战争或营地,可是却几乎从不涉足这一题材。为什么?你认为这是一次事故吗?假如我们在切尔诺贝利事件中取得了胜利,人们一定会长时间地谈论它,写更多关于它的文章或作品。又或者,如果我们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也许我们也会谈论得更多。可是,我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和了解这一事件。我们做不到。我们无法把它当成一次寻常的经历记入人类历史,也无法用人类的时间期限去衡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