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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早上一直挖到晚上。回家途中看到的一些场景让我们备感诧异:那些商店竟然还开着门,女人们正在里面挑选长筒丝袜和香水。我们己经感受到了紧张的战争气氛,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所以如
果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人们排长队购买面包、盐及火柴的情景,我们反而会觉得这才是正常的。所有人都应该赶紧回家,急急忙忙地把买到的面包烤成面包干。尽管我出生于战后,但是对我而言,这一切似乎都很熟悉。我甚至能想象出我将会如何离开自己的房子,我和孩子们将会在临行前做些什么,我们会带走什么东西,以及我会如何给妈妈写信。不管怎样,生活k是会像以前一样继续下去,电视上还是会播放喜剧电视。然而,我们却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们已经深谙在恐惧中生活的生存之道。这是我们的生活环境。从这一点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和我们一样的人。
士兵们进入村庄,开始疏散居民。村子的街道上停满了各种军事装备:装甲运输车、蒙着绿色防油帆布的军用卡车,甚至还有坦克。人们在士兵的带领下离开自己的房子,当时的气氛十分压抑,尤其是对那些曾经历过战争的人而言。一开始,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俄罗斯人;这全是他们的错,这是他们的核电站。
人们不断地把这件事和战争做比较。然而,这比战争的影响更大。对于战争,你尚能弄明白,可是,这一切呢?人们陷入了沉默。
我好像哪里都没去。每天,我都在自己的记忆中穿行。沿着那熟悉的街道;经过那些熟悉的房子。那是一座相当安静的小城。
那是一个星期天,当时,我正躺在外面,想晒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我妈妈跑过来:孩子,切尔诺贝利爆炸了,人们全都躲进了自己的房子里,而你竟然躺在这里晒太阳!我听了,哈哈大笑:切尔诺贝利距离纳洛夫里亚有整整40公里的路程。
那天晚上,一辆日古力汽车停在了我家门前,我的朋友和她丈夫走了进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她丈夫则穿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双有点旧的拖鞋。他们沿着那些狭窄的乡村公路,穿越树林,从普里皮亚季开车赶到
了这里。警察已经开始在那些路上巡论,军人们还设置了路障,他们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她一进来就冲着我大叫:我们需要牛奶和伏特加!快给我们!进门后,她就一直在大声叫嚷,我们才刚刚买了一套新家具,一台新冰箱。我还给我自己做了一件皮毛大衣。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那儿,我用玻璃纸把它包了起来。我们一整晚都没有睡觉。会发生什么事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的丈夫试图想让她冷静下来。一连好几天,我们都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戈尔巴乔夫发表演讲。然而,政府当局却什么也没说。直到五一节之后,戈尔巴乔夫这才出现,对大家说:不要着急,同志们,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人们还在那里,继续生活和工作。
他们把所有从已经完成疏散的村庄里找到的牲畜都赶到了位于我们地区中央的一个指定地点。那些奶牛、公牛和猪都像疯了一样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们带回家。那些装满罐装肉制品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肉类加工厂开出来,直奔卡里诺维奇火车站,然后再从那里把货物运往莫斯科。莫斯科不接受这批货物,于是,这些已经变成墓场的火车又开了回来。长长的一列火车,最终,我们把它们埋在了这里。夜晚,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能闻到腐肉发出的恶心气味。难道这就是核战争留下的气味?在我的记忆中,战争过后,弥漫在空气中的应该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和烟味。
一开始,他们还利用晚上的时间用巴士把里面的孩子接出来。他们试图用这种办法来隐瞒灾难,但是最终还是被人们发现了。坐在车上的他们带着无数罐牛奶,他们还烤各种各样的派。一切就像又回到了战争年代。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地区的行政管理人员在办公室里开了一个会。那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必须作好战斗准备。所有人都在等民防办的负责人发话,因为除了十年级物理课本上介绍的关于放射性物质的那一点点资料以外,大家根本就记不
起任何关于福射的事情。他走到讲台上,开始照本宣科地介绍书本上关于核战争的知识:一旦一名士兵摄入的辐射量达到了50伦琴,他就必须离开战场;如何建造核避难所;如何佩戴防毒面具;关于核爆炸半径的一些情况。
我们乘坐一架直升机进入受污染地区的上空。当时的我们全副武装;没有贴身的紧身衣,外面套着一件用廉价棉布做成的雨衣,看起来就像厨师制服,雨衣上涂了一层防护材料,此外,所有人都戴着一双厚厚的连指手套,以及一副嵌有薄纱的外科手术面具。我们身上还背着各种器械。我们飞到了一个村子附近,并从那儿开始进行低空飞行。我看到地面上有一群男孩正在沙地上玩,看上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孩子的嘴里含着一块石头,另一个则咬着一根树枝。他们都没有穿裤子,
赤裸着身体在外面玩耍。但是,上面有命令,不能惊扰当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