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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器的绿灯闪了几下,屠资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
“裴同学,我说过,没事不要用。不要回了,晚安。”
裴苍玉马上回:“好的,明白,晚安。”
屠资云:“……”
然后裴苍玉赶紧站起来,把东西安稳地放回书包,仰面躺在了床上。
说起来,白石晚上是一定在家的,白天在不在呢?
还有一件事让裴苍玉很在意,就是那天那个男人说的“四五个人”,这为什么会记不清呢,又不是四五个蛋糕,一个两个不差什么,这可是人,四五个人分不清吗?
也许是因为他们杀人如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什么什么都算不上?裴苍玉想起了白石漂亮的手,皱起了眉,那不是好看的手,那是凶手。
可是,“剩四五个”……如果当时是在演戏,台词不是应该更精准才对吗?或者说……
裴苍玉坐起来,还有一个吗?
说起来那四个人是照着干尸的处理方式放血的,这样可以使得没有什么血味,可是他记得在三楼柜子里的血只有一滩而已,说明大量的血不在这里,那么会在哪里呢?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处理,再挂在三楼呢?
这么说来……
裴苍玉跳起来,只有一个地方有可能,地下室。
他动了几步,脚疼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磨出了水泡,今天在学校好像跑得有点猛。算了,先不管这个。
裴苍玉把手机踹在兜里,准备下楼。他拉开了门,门外一片安静,白石好像也去睡了。说起这个,马达拉到底去哪儿了。
裴苍玉熟悉了这地方,连手电筒也不需要了,径直走下楼梯,在楼梯口停了一下,没听到任何声音,便朝地下室走去。在经过厨房的时候,被轻轻叫了一声。
“找什么?”
裴苍玉大惊,妈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转过头,白石正在喝水,穿的是睡衣,好像只是下楼喝口水,靠在桌上,头发有些乱,但平静地看着他。
裴苍玉低了低头,指着自己光着的脚:“有没有药,我脚有伤。”
白石放下水杯走过来,裴苍玉僵直着看他,但白石只是盯着他的脚,走到他面前便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看他:“有,等等。”
白石也不知道去了哪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就拎着医药箱,指了指楼上:“上去吧。”
裴苍玉一看今天估计没戏,就跟着上去,经过白石房间的时候,裴苍玉突发奇想地问了一句:“就这儿吧,我脚太疼了啊哈哈。”
白石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我房间里没灯。太疼的话……”他朝裴苍玉走来,就势像是要把他抱起来,裴苍玉慌忙往后退:“那倒也不必,没有那么疼。”
他说着一瘸一拐地朝房间走,白石歪了歪头,但还是跟在他后面。
裴苍玉从白石手里拿过医药箱,照着费左华教的方法擦好了脚,在慢慢地涂药,全程白石都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裴苍玉抬头:“要不你先回去,我用完就先放这里,明天再放回去?”
白石笑了笑:“不用,我也没事。”
“哦……”裴苍玉没话了,他们之间的这个心照不宣的互相戒备,各自藏着掖着,完全是靠着初中相识那段微妙的友情维持着现在的关系,否则他对白石来说什么都不是,不会纵容他到这个地步,白石对他来说也什么都算不上,不会为了逮捕个罪犯就以身犯险,不错,在各种正义愿望背后,还因为是白石,所以裴苍玉才想插手的。
他跑了神,刮破了皮,嘶了一声,白石动了动,像是要上前,但最终还是没有。
裴苍玉歪着身子转,朝自己的脚后跟望去,那里有块水泡还没有挑破,也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甚至夹了块石子。他扳着腿,变换着角度想把石子挑出来,但扳到骨头都响了几声,还是没找准突破口。
“我来吧。”
裴苍玉就猜白石会这么说,他也做好了拒绝的准备,但真的听到他问的时候,裴苍玉不动了。他点点头,没有抬头看,就看见那双脚朝自己走来,床上他旁边的位置凹陷了一块,让他稍稍往上浮了浮,像在游海上被浪拱起的树叶。裴苍玉后悔为什么要选坐床上,当时只是贪图大,好摆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冰凉的手捏住了他的脚腕,往白石的身边带了带,裴苍玉一直没抬头,所以便一直盯着那双手,扎破他的水泡,擦干净,涂上药,缠上绷带,他的脚放在白石的腿跟上,蹭着他的睡衣边,偶尔白石转身拿东西,他的脚后跟几乎碰到了更里面的东西,像是潜伏着的什么东西,他想把脚收回来,却又被拽了拽,于是没动。
善良的手帮他处理伤口,从来不嫌麻烦,裴苍玉就算再怎么想,对自己如此耐心,对自己如此温和,对自己如此听从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过,除了初中的白石,还要数最后那两个月。裴苍玉是个俗人,这点他自己也知道,他就是那种会相信说好听话的人,一个凶巴巴但为他好的人,一个温温柔柔但可能不太好的人,裴苍玉大概率会选择后者做朋友,这缺点他自己也清楚,因为这种选择他被坑的情况也不少,可是……有些人就是天生向往温柔,有什么办法?裴苍玉的生活里太缺少这样的温和了,正义的人总是好暴躁,委屈的人总是爱攻击,不知道能从哪里找到一点这样的好言好语,说不定天生玻璃心,但是想让别人用温和的话跟自己交流,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