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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远尘停了一下,旋即抱歉地笑笑,迅速瞥了一眼,找到了停顿的地方,接了上去。
意味着,没有可以嘱托的人,没有要交代的人。这个号码如果出错,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个孤儿。
裴苍玉。
施远尘彻底停了下来。
他沉默着,台下也安静地等着,在意识到沉默的时长后,稍稍有些杂乱的声音。
施远尘马上笑了笑,为自己的讲话匆匆地做了个结尾,在掌声中离场。
他飞速走下台阶,给八部打电话,但八部的人告诉他今天有点忙,不是要紧事请不要联系。施远尘问了裴苍玉,对方告诉他暂时不清楚,之后再说吧。
施远尘望着手机,望着望着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安慰着自己,一切都还有警察。
直到他晚上回家,在午夜的突发新闻中,看到了消息。
“暗火组首领丁川谋杀警视厅副厅长。”
“丁川屠杀医院工作人员九人,攻击看护警察,致一死一伤,伤者仍未苏醒。”
“白石攻击刑警,私逃监管。”
“白氏家主白石或为谋杀案谋后凶手,白氏名下资产冷冻,白氏企业正式接受调查。”
“白氏名下多产业在x股开盘后狂泻。”
……
施远尘看了看手里的号码。
第54章 墓中人19
施远尘一夜未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试图把接到电话的消息报给八部,对面只是告诉他知道了,也没有后文。
这不怪八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大鱼死的死跑的跑,白家摇摇欲坠,大鳄各个想自保,白氏沉下去,大家都不会好过,因此人人都在试图插手。
所以裴苍玉,简直太不重要了。
可施远尘没能这么觉得。
他早上的时候去了一趟八部,人人都在忙,和他相熟的警官陪他聊了一会儿,问他:“那你觉得这个姓北的,去了哪儿。”
施远尘纠正他:“裴,他姓裴。”
警官疲累地叹了口气,他太忙了,就口改过:“裴,这个姓裴的,你觉得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施远尘诚实地回答,“所以我想八部是不是应该也去找他。”
警官都气笑了:“找他?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啊。”
施远尘带了资料,递给警官。
警官真的不想看,完全是看在施远尘的面子上,他翻了翻:“就是关于这小孩儿的,所以呢。”他递还给施远尘。
“警察让他去做卧底,让他可以离开的时候又回去,现在他失踪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去找他吗?”
“等会儿等会儿。”警官抬手打断他,“谁让他去做卧底了?”
施远尘叹口气:“屠资云。他可能没有报备,但现在问题不是这个……”
“那你去找屠资云啊。”警官的声音抬高了,但很快意识到失礼,又压下来,“我们总不能去找一个都不知道是谁的人,还能说加进来就加进来啊。”
施远尘也不纠缠:“屠资云呢?”
“还没醒。”警官摇摇头,“估计悬,以前头上有伤。”
“费左华呢?”
“回家办葬礼了,费启昇你知道吧,他父亲。”
施远尘说不出话了。
警官站起来,把桌上的咖啡一口喝掉,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我也想帮你,我现在是真没这个空,请回吧啊。”
施远尘站起来,点点头:“辛苦了。”
他拿着这个陌生人的资料,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收了起来,希望等警察有空的时候会处理吧。
就这么想着,过了一周。
施远尘并不愿意去关注这件事,可他最近总是睡不好。
某个夜晚在梦里,他又忽然听见“我快死了……”,清晰地响在他耳边,让他猛地惊醒坐起来,一把摘下了眼罩。梦里极其逼真的声音,连呼吸都好像在脖子边吹着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废城区是个别称,它有个城区编号,不怎么被用。那里很多穷人,施远尘在那里的孤儿院工作过一段时间。他至今还记得进去的那天。那是个明媚的天气,孤儿院非常小,只是几间平房,他去的那间有盏沾满了黑泥的台灯,发着极微弱的黄光,屋子又矮又小,并着两张床,柜子上放了两碗凉了的米粥,米粒少得可怜,护工是个基督徒,选择承担这份鲜有报偿的工作出自于她的信仰,但她忙着祈祷,手下并不勤快。两个孩子,一个瘦弱得像条癞皮狗,一个没有腿,腿部的有丑陋的疤痕封着,仿佛不封就有幼肢要长出来,施远尘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菊花一般收缩的疤痕口,让他从此没能忘掉。接着便是声音,瘦弱的小孩斜躺在床上一声一声、毫无目的地呜着,发出极其苍老腐朽的声音,像是胃疼,又像是头疼,无边无际地呜着,不停不顿。另一个尖叫着,没有目的的尖叫着,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停下来,他的眼睛昭示着主人的精神有问题,因此解释了这尖叫声,可他不停地尖叫,不清楚是出于疼痛还是不满,他放声尖叫着,对着所有人尖叫,响在逼仄的屋子里,像童真被屠戮,像恶鬼要索命,融合着超越年龄的苦闷,一声一声地叫着。
施远尘没能待多长时间便出去了,在远去的尖叫声中抽了人生的第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