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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希头都懵了,小脸儿上那点微薄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嘴唇开开合合的翕动着,却只在那百口莫辩的昏乱挤出一句苍白的嗫嚅:“先生,我没有……”
他没有伪造身份,没有设计接近先生,他不是他国派来的间谍。可档案摆在这里,他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要把自己离奇的遭遇告诉先生吗?
先生会相信他吗?
应该不会,如果先生相信他,就不会调查他了。
这两份档案已经说明了先生的态度,自己解释再多都会被当狡辩吧?
“告诉我,你是谁。”杜君浩平静却令人无处躲藏的目光像一面网,路希是网中无力挣脱的蝴蝶,翅膀被牢牢粘住,纤长脆弱的触角无助的抖动着,空气里弥漫着也在颤抖的茉莉花香。
长时间的静默里,路希将手里的档案捏出了褶皱,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精致而脆弱的眉眼,迎视着那令他如芒刺背的目光,询问极可能在听过他的解释之后将他交给国安局,甚至将他送上法庭或者投入监狱的alpha:“先生,您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吗?”
杜君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露出被搪塞被愚弄的怒意,只平平的示意:“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你讲故事,如果你只能以这样的开场来解释你的身份来历,我给你十分钟把它讲完。”
之后杜君浩真的听了一段很像故事的经历——父母双亡的beta男孩被姑母一家收养,父亲留下的房产被姑丈变卖,积蓄也被悉数收入囊中,但这些钱并没有让姑丈对他少些嫌弃。寄人篱下和动辄得咎的生活使得他比同龄人更早懂事,更早结束学业,更早开始工作赚钱,以报答挟恩图报的姑母一家。
但他太想从那个不属于他的家搬出去了,为了存钱,他同时做着两份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然而神明没有给努力付出以求一点点回报的他任何优抚,还捉弄了他。
那个令人绝望的晚上,加班晚归的他被精神有问题的年轻人刺伤,在无助的等待中一点一点流掉身体里的血,之后他看到了许多生平未曾看过的景象——血泊里残破的月亮,手术台上冰凉的灯光,漆黑冰冷的停尸房,自己的身体被推进焚化炉时的火光,然而这些还不是最令他恐惧和绝望的,彻底杀死他,让他不再留恋这个世界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姑母,和她的丈夫儿女有说有笑的规划他用之前的一切换来的赔偿金。
他闭上眼睛,不断的向下沉,向下沉,在坠落里无声的祈求着死神快点带走自己。如果灵魂能被碾碎,他那时应该已经碎成一捧流沙了。
捉弄没有结束,收割灵魂的死神没有降临,他的灵魂在另一具身体里醒了过来,就像做了一个漫长而凄惨的梦。尽管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真实的令他分不清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但他切实的感觉到了风吹在脸上,月光映在身上,还有令他更加确定自己活着的干渴和饥饿。
就这样,他活了过来,借用一个大概同样不受神明眷顾的少年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路希有些稚气的脸上挂起一个复杂莫名的苦笑,再一次问出了讲述这一切前问出的问题:“先生,您相信人之死后会有灵魂吗?”
在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给予我最多善意与帮助的您,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这听起来十分荒谬的一切吗?
第6章
相信和愿意相信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当人面对一件闻所未闻的事难以置信时,如果他愿意相信把这件事说给他听的人,那么即使难以置信他也会选择相信。
当然,路希没有自负的以为,自己在杜君浩心目当中有着“愿意相信”的分量,所以他只能祈盼在危难时刻救下自己的先生愿意相信自己。
长时间的静默里,杜君浩一直在看着病床上的人,他稚气未脱的脸,他眉目间糅合着坦诚、无奈、和期冀的复杂神色,令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才满十七岁的少年。
杜君浩当然不会因此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但在听他讲述这一切之前,他已经把这个人从出现在自己面前到出生的医院,有着怎样的社会关系,彻底调查了一遍。他甚至派人去了收养过翟星的家庭,调查到了翟星之所以沦落为乞讨为生的流浪儿是因为,他那位被亲友邻居一致评价为好好先生的养父虐待儿童。
多方面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个身份存疑的小omega只能是翟星,没有第二种身份的可能性。
如果他说他是翟星,一切都顺理成章,无需再深究,可他说他是路希,一个在早在两个月前便已遇袭身亡的beta青年,所以杜君浩需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解释有了,虽然不合理,听起来十分荒诞,但在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只能是真相了。
杜君浩定定的看着他,最后一次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路希捏紧了被角,额上渗出了冷汗,那不是心虚或者害怕,而是被顶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的生理反应。
空气里霸道无比的alpha信息素犹如四面八方涌来的飓风,剧烈的吹拂,席卷,不过须臾间,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路希艰难的换气,呼吸,就像一只在狂风中痛苦挣扎的蝴蝶。
他在几近窒息带来的耳鸣里,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颤抖着回答:“我是路希,我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