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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任主编虽然是个大坑货,但也是个知道抓热点的坑货。自从艾瑞德出狱,主编便命令他写一些关于监狱里的生活体验之类博同情博争议博眼球的软文,艾瑞德真正想写的却是别的内容。
和主编吵了几次架,他不甘其扰,索性冲动之下裸辞,过起了一穷二白的生活。
要说艾瑞德也是个不假思索的耿直狼人,捏着口袋里小千把块交了房租后啥也不剩的现款,他开始每天吃几片面包,去咖啡馆喝柠檬水蹭暖气的日子。
每天键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但是离定稿还早得很,而且定稿后能不能卖得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在他看着招聘广告,打算找个兼职支撑一段时间时,雷昂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当记者。
艾瑞德兴高采烈,想也不想一口答应,现在坐在车上却忐忑无比,不知道这个“记者”到底怎么个当法:
他自问自己干不了娱记这一个,八面玲珑他不会,做小伏低他也不会,怕不是还没采访到什么,先被人哄出去。
宾尼提着咖啡,领着艾瑞德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办公室。
刚推开门,艾瑞德便被这个空间震住,在门口迟迟不动。
宾尼刚想问他要干什么,便听见他小声问:“你看这地板这么干净……要不要换拖鞋?”
“进去吧,换拖鞋?要不要给你一套睡衣牙刷,洗洗脸直接睡?”宾尼示意他赶紧进去。
艾瑞德走进玄关看见雷昂正坐在沙发上,还没露出笑脸,又看见雷昂大面坐着的胡子男,顿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阿尔多?”
话音未落,雷昂笑起来,站起来说:“你看,我早知道他会认出你来。”
艾瑞德又吃惊又迷茫地看着他们。
阿尔多走来,突然朝他打了一拳,艾瑞德下意识地抱头躲开,老人满意地说:“这小子反应能力不错,以后说不定能少挨几顿打。”
“什么?”艾瑞德喊道。
“没什么,”雷昂微笑着将他拉起来,“给你找份工作。”
“什么?”艾瑞德还是没反应过来。
“攻击我,然后我给你钱。”雷昂一本正经地说。
艾瑞德看着他,傻眼了。
X国里调查记者少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官僚打压。
往往被揭露黑幕的资方还没怎么样,官方就先为了自保,替他们动手下刀。
第二个原因是缺心资金。
调查和采访不是在街上随便抓两个人问问就结束了,阿尔多的办法最为典型。
每次要调查事件,他一定会伪装好身份,想办法打入其中变成相关人员。
比如他在调查出租车公司时,伪装成司机,在调查孤儿院利用儿童盈利时,伪装成教师,调查残疾人福利会内幕时,他伪装成一个智障。
从下到上层层剥净,直到真相暴/露。
可想而知,这样的调查每启动一次,要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这些金额的来源只有两种:
自掏腰包或有人资助。
阿尔多干调查记者的头十年都在帮走投无路的人喊冤,那时基本就是每个月往里面贴钱,还有被打的风险,如果不是因为家境优渥,他早选择转个。
第十一年他开始转向,投入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揭发资方和官僚黑幕,并成功在时代周刊上搏得一个职位,收入的暖春算是到来了。
可时间成本太高,长期的调查有时会失去新闻的“新鲜度”,危险指数也跟着水涨船高,依然得不偿失。
第三个原因就是大环境问题。
严肃新闻并不像桃色新闻那样夺人眼球带来过高收益。如阿尔多所知,很多报刊为了增加销量,会空出版面连载黄色小说和漫画。
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调查出的真相,还不如一张露骨漫画带来的收益和认可度高,任谁都会心灰意冷。
能纯粹靠理想活着的“伟光正”毕竟是少数人。
这就是报刊私有制带来的必然危害,私人报刊和私人电视台说到底都是同一个目标:为老板盈利。
至于其他因素在与此目的相冲突时,倒可以忽略不计。
艾瑞德听罢,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意思。
他倒不是怕调查记者太苦太累,只是害怕像阿尔多说的那样,巨大的投入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成年人不是孩子那么天真,再多粉饰掩盖不了人在成长过程中会产生的需求。
最能给带来成年人带来成就感和自豪感的东西,说过了一种是公众的认可,即赞美,另一种就是打进银行卡上的数字,即收益。
他虽然现在吃面包喝白水,心里也很清楚,没人能靠理想活一辈子,想安安心心活一辈子就该为自己做些打算。
现今,他的行动不过是凭着一股不甘心就此屈服的冲劲,若是有一天,这冲劲消失了呢?
“如果我自己暗中培养调查记者,三个问题一并解决。”雷昂敲敲桌子说,“我会保护你,我会提供资金,我不追求商业收益。我从不担心大环境,正义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心态不正的人毕竟是少数,只要你一直做下去,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艾瑞德恍然大悟:大啊,这样就后顾无忧了。
他兴奋地握住雷昂的手:“可以,没问题,这是我希望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