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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
隔壁床有人来探望,隔断帘拉起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时不时飘出来,回荡在房间里。
王芸正在整理今晚要睡的床被,见她走进来,手上的活一放,将人拉到近前说话。
“打听清楚了,那家的孙子刚过完二十九岁生日,和你年纪相仿。国外留学回来,在大行做高级经理,什么风险控制的我也不懂,年薪有七位数,”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像是生怕被旁人听了去似的,“父亲是国企高管,母亲是教师,这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我看人家奶奶很中意你……”
讲了半天,顾希安仍是一副漠不相关的态度,是压根没往心里去,王芸急眼了,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再开口时,语气就变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岁数放在乌城连娃都抱俩了,天上掉馅饼了不抓住还犹豫什么呢。希安,别怪小婶说话难听,女孩子的好年华也就二十出头这几年,现在还能挑挑拣拣,过两年你再看看,歪瓜裂枣的想挑都没得选。”
她一急,话就没收住,连音量都飙高了几度。
病床上,老太太悠悠转醒,大概小眯了一会儿,半阖的双眼还带着几分朦胧困意。
顾希安起身走到奶奶床边,身后意犹未尽的人还在念叨。
“你不为自己想,也该心疼心疼老人家,你奶奶最惦记的就是你,她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比我还着急,你这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回头她心情舒畅,这病都能好得快一点。”
这么说了一阵子,祖孙二人谁都没搭理她,王芸自觉没趣,拿着洗漱用品就去洗手间了。
隔壁床的欢声笑语还在,顾希安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床沿,握着奶奶的一只手反复观察。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先发皱的就是手背皮肤,所以时常会听到这样的说辞,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顾希安看着看着,一下子入了迷。
奶奶的手不大,皮肤透着不寻常的苍白,塑硬的表面带着光润,像是打了一层蜡。
将褶皱捋平,围着青色的筋络布满了点点针孔,反而最明显的那条筋脉却完好无损。
听护士说,这是留着救命用的。
老年人的血管不好找,万一真到了危机时刻,留一条最清晰的,避免出错,抢救成功率也高一些。
“奶奶不急的,要阿囡欢喜才好。”
老太太不知怎的蹦出这么一句,大约是怕给她增加负担。
顾希安嗯了声,嘴角绽开一朵浅浅的笑,她歪过头,脸颊贴着奶奶的手背,用余温去暖她的凉。
她们都打着你的旗号借题发挥,可到头来,也只有你在意我是否欢喜。
人们总说长辈对晚辈的爱,是未雨绸缪,是计之深远,是将“过来人理念”强行赋予的关切,是“为你好”和“不会害你”的双重肯定。
或者还有一种。
她掩下心底的焦急与忧虑,在你犹豫不决或无助被动的瞬间,用轻暖的声线述说着,你的欢喜才最要紧。
「你的欢喜才最要紧」
心底的颤抖伴着刺拉的麻。
顾希安心底那座名叫“不婚”的壁垒,在老太太的一句“不急”里,轰然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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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社,地铁站,医院,公车,住处。
顾希安的生活轨迹很简单,有心之人可以轻易掌握路径规律。
如果刻意去营造偶遇,厉挺可以保证一周七天永不落空的见面率。
当然,他设计偶遇的对象仅限于她,那些陌生又奇怪的一次性面孔并不在计划内。
在不知第几次撞见顾希安与适龄异性促膝而谈后,厉挺很难说服自己再淡定旁观下去。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此刻咖啡店里,顾希安和对面的那个肥胖圆脸男,正在相亲进行时。
相亲!真是见鬼了,她去相的哪门子亲。
或者换一个思路,顾希安宁可去相亲都不考虑他。
明确这个事实后,挫败两个字像一座巨石压在某人的心头,非常极其特别翻倍的……憋屈。
“毕业于京南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现在是一家初创公司做产品研发,在A市待了八年。”
“老家在浮城,有一套单身公寓和叁居室的房子,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很通情达理,接受婚后不同住的思想。”
“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顾小姐。”
对面的男士推了推黑镜框,镜面的光泽一闪,最后凝成眼尾的聚光点。
“呃,很详细了。”
顾希安看着手中那份约等于简历的ppt,额头垂下叁道黑线。
“其实上面的资料只是一些硬性数据,仅供参考,认识彼此还是要靠相处和沟通。”
对方用介绍产品的方式在推荐自己,嗯,如果忽略因为初次见面而产生的不适感,确实符合他的职业属性了。
“啊?哦……是的。”顾希安点头如蒜。
“顾小姐,其实我很好奇,你结束上一段恋情的原因,以及让你背井离乡远赴叙国的触发点又是什么。”
“因为……性格不合,还有追求梦想。”
她抛出了两个模糊到可以是一笔带过的答案。
“对方的什么性格是你无法忍受的呢。”
很尖锐了。
“这……有点记不清了,哈哈…可能只是一些小事,不重要所以忘了。”
干笑着打算蒙混过关,顾希安发誓,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如果他再回过头来找你,你会接受吗。”男人步步紧逼。
“不会。”
这一句倒是干脆,顾希安思忖片刻,回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更习惯于向前看。”
“很巧,我也是。”
男人举起手中的咖啡与她碰杯,两人相视一笑。
屋子里的人相谈甚欢。
街尾的垃圾桶里多了一只被揉压变形的咖啡纸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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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气死个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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