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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酸·贰

      湛蓝苍穹,白云缓浮,谷鸟隐于浓绿树荫,啁啾鸣啭。
    巷子口美丽的重庆姑娘,戴着顶细梗草帽,露出两节溜圆藕臂。她将烂漫杜鹃花一捆捆扎好,浸在小木桶,不时有路人驻足,询问价钱。
    赫连钺牵着棠枝,双双走进街尾的西餐厅。这家西餐厅以香煎鹅肝最为出名。
    江嘉颖早已对餐厅进行清场,侍卫更是将整间餐厅团团包围,防范得密如铁桶。
    不消片刻,一位身穿白衬衫,高大瘦削的男子,在数十人保卫下,迈着笔直长腿,步入餐厅。
    棠枝这才知晓,原来他们今日招待的客人,乃是从上海来的黑帮大佬。
    她因着好奇,不免多瞧上几眼,一直听说黑帮大佬皆是猥琐老头。但眼前男人不仅年轻潇洒,且手握上海滩过半码头。虽不似赫连钺等穿着军装,却自带锋芒,令人望而生畏。
    “吃这个。”赫连钺将切好的叁文鱼递给棠枝,然后继续和那位上海来的陆先生谈话。
    棠枝嘟嘴,其实她更想吃鹅肝。不过赫连钺怕她舟车劳顿,冷不丁吃油腻的,肠胃会受不住。
    赫连钺亲自赶来重庆,招待这位陆先生,足可见永军诚意。不过这位陆先生,话里话外,皆是不愿卷入军系斗争。
    棠枝还是第一次见赫连钺碰人钉子,心下莫名暗爽。
    餐毕,赫连钺安排他去重庆着名景点游玩,可陆先生却提出想去重庆的医科大。
    江嘉颖只得连忙撤回早已沿途安排下的哨卡,改去医科大周遭布防。
    忙活半日,陆先生也只是在不远处略略流连,望着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子,却并未进入校园。
    “真是个怪人。”棠枝偷偷吐槽。
    晚间,他们又陪同陆先生,参加在歌乐山举办的宴会。
    整个宴会,棠枝依旧气鼓鼓,没和赫连钺说话。
    虽然他赌咒发誓绝对没和别的女人放风筝,但她心里还是不信任。
    宴会过半,棠枝嫌闷,遂踱出别墅,坐在花园的乳白秋千架,摇来荡去。
    晚风轻拂,棠枝看到一美丽女子,急急往外奔跑,全然不顾脚下踩着细高跟。
    眼见就要摔倒,棠枝忙从秋千跳下,上前扶住她,担忧地念叨,“小心点。”
    “我要去找他……”女子哽咽,听口音并不是重庆本地人。
    棠枝顺着她眸光望去,隐隐绰绰,似看到一男人背影。
    她又望了眼女子的高跟鞋,好心提议,“你穿我的鞋子去追。”
    女子点头,换上她的软缎平底鞋,来不及道谢,就往外狂奔,倩丽身影逐渐消失于苍茫夜色。
    棠枝换上细高跟,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因此只能勉勉挪到一面粉墙旁,在那倚着,想着该怎么回去呢?
    她百无聊赖,瞧着墙角几丛野蔷薇,右手食指抵在墙面,默默画圈。
    “少夫人怎么站在这?”一直守在不远处,暗中保护棠枝的江嘉颖,疾步上前询问。
    棠枝脸红红,没回答,总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穿了高跟鞋,不会走路吧。
    江嘉颖识趣离开,不一会儿,棠枝便见到赫连钺向她走来。
    赫连钺瞥了眼她的高跟鞋,利落蹲下身,“上来,背你回去。”
    棠枝冷哼,问,“陆先生呢?”
    “他有急事,回上海了。”赫连钺一面说,一面将棠枝拉上自己后背。
    这还是赫连钺第一次背棠枝,后背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很踏实。
    “棠枝,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赫连钺向背上的人发问。
    真是没见过比她还容易生气的人,而且一生气就不理人。
    棠枝歪脑袋想想,有点不想生气了,总是嘟着嘴确实有些累。
    她搂紧赫连钺脖颈,坏坏道,“听别人说,山巅有株紫叶重瓣碧桃,你背我去瞧。”
    “好。”赫连钺柔声答应,就要往山巅进发。
    从这去山巅,要行无数台阶,一个人爬都累,更何况还背着一个人。
    “我和你开玩笑,桃花都快谢完了。”棠枝凑在他耳畔,小声嘟囔。
    要是把他累坏了,她准得心疼死。
    赫连钺没回,只是将棠枝整个人往上托托,严肃道,“搂紧,别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会怎样?”
    “会死掉。”
    “我死了,你会怎样?”
    他愣住,旋即淡笑,“下去陪你啊。喝孟婆汤你会嫌苦,走奈何桥你会怕黑,我不放心。”
    “向来鳏夫娶新,寡妇守贞。你以为我是叁岁稚童吗?听你乱哄我。”
    “棠枝。”赫连钺低低唤了她一声,很认真地说,“你要是成了寡妇,不必为我守贞,自己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
    “乱说!”棠枝气得打他背,统兵打仗的人居然这么没忌讳。
    山风微凉,将棠枝长发吹散,暧昧缠绕在两人颈间。
    遥遥地,有几缕晕黄光亮,是走在最前方的侍从,在为他们照打手电筒。
    棠枝瞧着直触青天,高高的山巅,蓦然希望他们永远都行不到,仿佛这样,时光便可以绵长停留在这一刻。
    她又想起晚宴的那位女子,也不知她有没有追上那个男人?
    如果没追上,换了她,一定会伤心许久。
    待棠枝与赫连钺爬上山巅时,正是黎明时分。
    他们手牵手,站在那棵紫叶重瓣碧桃前。
    唯见桃花瑟瑟,随着冷风簌簌飘落,满地残红夹杂重迭,一树碧桃,终是谢得干干净净。
    棠枝蹲下身,随手拣个小棍,开始挖土。
    赫连钺不解,戳戳她脸,“大晚上玩泥巴?”
    “你才玩泥巴。”
    棠枝脱下他左腕的洋金壳圆手表,将表冠拔出,时间便滴答一声,永远停留在这一秒。
    她又从怀中掏出那方绣着两只小蜜蜂的帕子,用它裹着手表,塞到刚刚挖好的小洞,再盖上层浅浅泥土。
    天畔透出些许灰红,群山朦胧耸立,无数道金光在周遭渐渐腾漫,雀鸟扑棱翅膀,往苍穹最高处飞去。
    棠枝扬起小脸,眸子闪着朝阳初升的光亮,她朝他笑,“赫连钺,等下次来时,我们再将它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