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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晔见了她,倒还算老实,从椅上站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母后。”
    章锦仪手中一刻不停地捻着珠子,行动说话却如常,丝毫不受影响,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斜了缇晔一眼,道:“我还以为请不动你了呢。”
    只有说话的时候,仍然不免带出了一点身为女帝,以及一位母亲的气势。
    缇晔在外多么阴枭难测,到了这位跟前的时候,都会收敛许多,他有些卖乖地,道:“母亲叫儿子,儿子怎敢不来。”
    章锦仪没理他,自顾走到一张椅子里坐下,闭上眼睛,手中快速地捻着珠子,没有说话。
    缇晔等了等,忍不住问道:“母亲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章锦仪想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闭着眼睛,嘴唇蠕动着,没有发出声音地默念完了一整卷经,才张开眼,一瞬间眼里像是掠过一种针一样的锋芒,直刺向缇晔,道:“你将各州郡的主君,都召到京都来干什么?”
    缇晔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闻言,神色都没怎么变,只是撇了撇嘴,道:“母亲,你不是说我长大了,可以亲政了吗,怎么还要过问这些事情。”
    还带着些撒娇的口吻。
    章锦仪没吃他那套,方才还肃静的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凌厉,他对缇晔道:“我让你亲政,可不是让你乱来。”
    缇晔看起来不大服气:“这怎么是乱来?母亲执政这些年里,这些主君们在自己的封地上逍遥自在,一次也没入朝朝见过,这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章锦仪冷哼一声,道:“让他们来干什么,来篡你的位吗?”
    缇晔却不以为然,道:“母亲,您这十年来改革吏治,整顿朝纲,早将满朝上下整治得好似个铁桶一般,谁能轻易篡你儿子的位,而且,”
    缇晔说着,突然顿了顿,那股戾气又在他眉间聚拢起来,脸上的花纹流动起来似的,泛出光彩,他一掀嘴唇,却是笑了起来:“我既然是传闻中的妖魔转世,这些不过肉体凡胎,又岂能与我相抗?”
    听他这么说,章锦仪捻珠的动作蓦然一滞,而后又更快速地捻动起来,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厉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说你是妖魔,谁敢这么说?!”
    方才还端庄肃穆,冷静自持的妇人,只因听得妖魔二字,几乎立刻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缇晔却不回避,看着眼前的妇人,沉默了会儿,突然出声,道:“如果我不是妖魔,母亲你又为什么这么怒不可遏?”
    章锦仪的表情滞了滞,然后她嘴唇一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被缇晔抢先了:“如果我不是,我的父皇,又怎么会在十年前的那个夜里,突染暴病,以至于神志不清,在最后的几年,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章锦仪手指蓦地收紧,紧紧攥住了自己手中的念珠,她飞快地捻动着珠子,嘴唇里一直无声默念着经文,像是要将缇晔的声音隔绝在外。
    但是对方的声音却无孔不入,又插了进来:“母后你又为什么,成日蜗居在这小小佛堂,整日诵佛念经?”
    章锦仪捻珠的动作停止了,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了。
    缇晔看着眼前素颜寡淡的妇人,眼中近乎显出一种不忍心了,他道:“您是对谁充满愧疚,日夜不得安宁,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以求超渡对方,解脱自己?”
    章锦仪没有出声。
    缇晔低声地道:“这些年来,母后您用心良苦,不顾一切排除异己,将朝中都换上了您母族中的人,您保我性命,扶我登基,为我铲平一切威胁和障碍——母后,孩儿三生有幸,能得您这样一位娘亲,不管孩儿是何身份,都这样地爱惜我,保护我。”
    章锦仪手指轻轻一颤,终于不能再无动于衷,她看着眼前年轻的,快要长成了,但毕竟还未完全长成的青年,眼中一瞬间露出怔忪,和疼惜的神情,她的眼圈开始泛出一圈红色,像是马上要涌出泪来。
    她嘴唇颤抖地,道:“儿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落下来的肉,娘怎么能不爱惜你,保护你……”
    不管他是人是仙,是妖是魔,这是她的儿子,她要护他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对她的孩子不利。
    无论是谁,都不能。
    “可是母亲,”缇晔声音微微抬高些许,他还处在换声期中,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略微地粗哑,但确确实实已经不是那副清脆的孩童嗓音了。
    他已经脱离无助又弱小,需要别人哄骗安慰,需要母亲保护的少儿时期了。
    缇晔道:“孩儿已经长大了。”
    “我长大了,不用再让您保护我,”缇晔一字一句,充满了坚定地,道,“我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保护您了。”
    章锦仪睁着模糊的眼睛,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像是从来没有真正地意识到,她曾经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都比她高了。
    “那些恨我却怕我的,这当然是最好,这样我就能控制他们,而那些想杀我害我的,”缇晔脸上红纹流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道,“我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缇晔说出这句话之后,室内一下变得十分寂静。
    章锦仪像是也被慑住了,静了静,道:“所以你叫他们来京都……”
    缇晔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看他们自己想不想活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