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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个圆脸太监飞奔而来。
娄贺轻巧落地,笑容憨厚地说道:“劳诸位大人久等,请进去吧。陛下与仙师已经在雅室落座了。”
期待很久的钟镇:“…”
就知道皇帝不舍得放人!
谢怀安端坐在雅室中。
离开了被窝和绒毯、庄重打扮后出门,他好像开启了登台演出的开关,唇角含着温润的笑,眸光平静。
裴修仪和钟镇得到准许一同进到雅室,见谢怀安如此,心里同时泛起遗憾。
谢怀安没有想起他们。
若是想起了,此时早就眉眼弯弯,坐没坐相地倚着椅背,大声要求想吃糖团子。
“陛下,仙师。”裴修仪躬身行礼,踩了一下钟镇的脚。
关于谢怀安的失忆他们已经达成一致。
大景除了有天师拥有白骨复苏的力量,早些年北方荒漠的密族流传着巫术的影子。
在找到谢怀安失忆的线索前他们谁都不提过去,以免谢怀安的失忆与秘术有关,贸然刺激对身体有碍。
鸿曜捏了捏谢怀安的手心:“仙师仔细看看,可记得这两人?”
谢怀安笑道:“自然记得,这是裴阁主和钟将军。先前幸好有二位昭歌得以安宁。谢谢阁主的小机关和木鸟、将军的点心和小画,我很喜欢。”
钟镇嘴角抽搐般弯了弯,干涩地说道:“仙师过誉……”
说完,钟镇看着谢怀安一点也不闹腾的平静姿态,待不下去了,躬身致歉:“镇去为陛下守门。”
裴修仪面色如常地陪坐在谢怀安身边,顶着鸿曜「你们真没用」目光,对谢怀安嘘寒问暖,又殷勤为谢怀安倒水,姿态优雅,仿佛孔雀开屏。
“裴阁主,长话短说吧。”鸿曜凉嗖嗖地说道。
鸿曜做事往往一举多得。
此次带着谢怀安出门,一为了让谢怀安见见器械,二为了让谢怀安与旧人齐聚一堂,看看是否能让谢怀安想起更多模糊的记忆,三是过来处理堆积的正事。
鸿曜对裴修仪说道:“玄机阁的织机农具将单成一司,下辖四大织造局,上由工部统领。你们的大匠脾气大、不服众,今后并入织造局当值。修仪,你要跟他们说清楚,省得闹出乱子。”
裴修仪应道:“善。玄机阁的匠人擅木工器械,织造局也有能工,取长补短,或可改进织机器械造福于民。”
谢怀安听得眼睛一亮。
裴修仪关注着谢怀安,笑道:“仙师是否也心心念着要改进织机?”
谢怀安高兴点头:“织造总局有机子吗?我想看一看……”
裴修仪温声道:“谨遵陛下之令,织造局里原有的、石峰山里还没做成的机子都搬过来排好了,等待仙师检阅。”
谢怀安美丽的眸子弯了起来,整个人疏离端庄的气质散去,唇角泛着抑制不住的笑容,矜持地说道:“多谢陛下,多谢阁主。”
裴修仪看得晃了神。
织造局宽敞的机房里,器械已经到位。
顶着天花板的大型纺车、占地极宽的云锦机、织绒褐机、腰机、提花织机……还有用了新动力、造型古怪的农机分门别类摆成数排。
三位玄机阁的大匠面色不愉,和须发全白、指甲缝满是脏污的织造局匠人候在墙边。
娄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织造局匠人疯疯癫癫地背着手想往门口走:“呔!又来!扰我清净做无用功!甚么天,甚么神,都不如二两金银线!”
娄贺一柄小刀贴着织造局匠人的头皮飞了过去:“疯工,安稳站着。”
织造局的疯工是改造织绫机的好手,专门为天圣教服务。他能做出最华贵的布匹,将耗时半年的成品缩短到一两个月,深受原本的织造太监器重。
疯工最憎恶给管事的大人们讲解机子,他称这是对牛弹琴,讲两句头发都会炸起来。
说完,娄贺又对玄机阁的大匠叮嘱。
“你们也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神子要亲自看机子,你们若是有不明的地方,可以上前请示。”
玄机阁匠人慢吞吞地道:“神子拯救大景,我等心怀感激……若是有需要讲解之处,必定竭尽全力。”
玄机阁的大匠是传承自天机学派的一种职位,由阁里最擅机关的三位大师父担任。
他们在研制机关之余,分以改良民间的农织用具为己任。带出的弟子下放到各个郡县的分坛,到田间地头指引农人使用。
这些大师父不信虚无的仙神,相信自己手中的器械就是救世之道、鬼斧神工。
听到皇帝要与神子亲临机房,他们感念圣上关注民生之余,或多或少有些不以为然。
神子本领通天,能看懂人间的器械吗?
谢怀安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由鸿曜扶着走近机房。
天子在外出时,像是要向世人宣告他的地位,从来是神侍般候在左右。谢怀安起初不自在,后来就习惯了。
高大机械前留出了一条路,摆了两张并排的椅子。
谢怀安与鸿曜落座,身后站着陪同的裴修仪还有工部尚书萧惟深。周隐等人候在门外。
“先生想看什么?”鸿曜低声问。
“还请大匠为我逐一讲解。”谢怀安笑道。
谢怀安进到机房的一瞬间,就被眼花缭乱的构件和穿插的丝线弄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