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253、委曲求全
“可是三姐……”顾若依腾地站起来,“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什么怕人指摘的?”
“再说,就算想指摘我,也请等到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的。到时候我任凭二姐怎么处置我都行,是把我拉到大帅牌位前枪毙,还是开祠堂将我沉塘,或者给我脖子上挂一圈儿的破鞋,我顾若依都认!“
“可是凭什么,在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时候,就凭空编排我去!”
邱梅香也不让份儿,冷笑着道,“等你出了事儿再指摘你?哟,我就怕到时候儿都晚了。如果你真的出了事儿,你败坏的又不止是你自己顾家的名声,你是坏了大帅府的名声,坏了大帅身后的清誉去!”
邱梅香说着一哂,“……也是,反正你顾家的声誉,也都叫你哥那么个叛徒给败坏没了,也不剩下什么了,所以你倒是没什么可顾忌的。”
顾若依再也听不下去,抬手指着邱梅香,“就你好么?你别忘了你前头那个男人又是谁!”
钟秀芬急忙一把捂住了顾若依的嘴,“四妹,四妹!别说了……”钟秀芬说着抬眸瞟一眼郑雪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歹也得顾着雪怀的颜面去不是,雪怀还在这儿呢,他如今可是咱们获鹿省的督办。”
顾若依紧咬牙关,生生忍了。
那边厢郑雪怀一脸的苍白,转过眸子来迅速在云扶面上扫过一眼去。
邱梅香则已经要挣脱开众人的阻拦,非要扑过来一般,“顾若依,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就当着大帅和大家伙的面儿,说啊!看是不是大帅当年瞎了眼睛,偏要让我进门来,还叫我当了二太太!”
云扶微微蹙眉,抬眸瞟了靳佩弦一眼。
从前年纪小,她还当真没太留意过邱梅香前头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郑雪怀的生父是个什么身份去。
以前只是隐约记着,好像也是个带兵的吧,不过很早以前就死了,不然邱梅香也不能在郑雪怀年幼的时候儿,就带着郑雪怀嫁进大帅府来了。
这会子听起四太太的口风来,这里头仿佛还有些故事似的。
靳佩弦耸耸肩,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爸还是那套说辞,总归是大人的事儿不叫小孩儿掺和,所以二妈以前的过往他也不告诉我~~”
云扶白他一眼,挪开视线去。
风暴核心,钟秀芬一边软语劝着邱梅香,一边抱着顾若依,成为这一场风暴最重要的隔离带。
“二姐,四妹,我求求你们,都少说一句吧。火气自是越说越旺,到最终只有你们两个都伤心的去不是?再说这席面上这么多人呢,还有孩子们,咱们总不能叫孩子们看着咱们这样的模样去。”
钟秀芬说着已是垂泪,“夫人走得早,如今大帅也去了,大帅和夫人将佩弦托付给咱们,咱们自当尽心尽力将佩弦拉拔起来才是。”
钟秀芬说着回眸望一眼靳佩弦,满眼的怜爱和慈祥,“如今佩弦的处境,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儿……大帅的位子,不能叫佩弦来坐,如今他虽说有了个少将的军衔,却只能被分配去筹备那么个体育学校。若大帅还在,看见这一幕,你们说大帅会不会怪咱们这些当妈的,没照顾好孩子去?”
云扶静静抬眸,看向郑雪怀去。
倒是邱梅香先不干了,“老三,你也不能这么说吧!咱们七仙女儿是大帅的一脉单传不假,可是他过了这个年才虚岁二十。你叫这么个孩子去扛大帅的担子?是江北没人了么,还是咱们七仙女儿有什么天纵之才,江北才能选出这么个大帅来啊?”
“就连大帅自己,当年荣升江北巡阅使的时候,也都一把年纪了好吧。你难道想让儿子超过老子那么多去?你是想说大帅无能啊,还是说你给培养出一个超能儿来啊?”
钟秀芬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二姐您先别急,我便是那个意思。可是咱们中国不都是这样重视血脉,父亲的位子都会传给儿子的么?”
邱梅香白了钟秀芬一眼,“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共和了!你看现在那些大总统啊、国务总理啊,哪个不是选举出来的,哪个又是什么父亲传给儿子的?”
钟秀芬哀哀一笑,“二姐真是摩登,现在都进步到共和了。我还不行,我守旧,我就认咱们佩弦是大帅的单子独苗!”
邱梅香翻了个白眼儿,“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大帅当初那个海陆大元帅,也是选举出来的。你这么不待见共和,那就是连大帅当初最引以为豪的事儿,一同不待见了去?”
钟秀芬委屈得也终是掉下泪来,走回到靳佩弦身边来,拢住靳佩弦的肩,将头埋在靳佩弦身后,哽咽出声。
靳佩弦忙起身拥住钟秀芬,“三妈,别哭,别哭啊~~”
这会子云扶懒得说话,只抬眸打量站在周遭的靳家佣人们的神情。
他们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对邱梅香的一点不满去。
也是,这是大帅府,是靳家。靳佩弦才是正根儿的小主子,这些靳家老仆人的心自是都向着靳佩弦的。
钟秀芬替靳佩弦说话,邱梅香却显然有些回护她自己的儿子郑雪怀,这自是叫靳家的老仆人不愿意了去。
云扶垂下眼帘,只看了看自己新修好的指甲。
得了靳佩弦的抚慰,钟秀芬终于破涕为笑,慈祥地望住靳佩弦,“好,三妈不哭了。在维护孩子的事儿上,当妈之人永远要勇敢坚强。”
钟秀芬说着吸着鼻子,走回到之前的位置去,又向邱梅香鞠了一躬,“二姐,是我方才说话说着急了,可能忘了顾及二姐和雪怀的感受……毕竟,跟我和四妹以及其他几位年轻的妹妹比起来,二姐最有福分,二姐还有亲生的雪怀。”
钟秀芬歉意地向郑雪怀也笑了笑,“在佩弦和雪怀之间,二姐必定是要倾向雪怀一点的,若我是二姐,我也会这样。所以方才听见我只说佩弦,二姐这便多心了……”
郑雪怀长眉轻皱,走过来扶住钟秀芬,“三妈,您多心了。爸爸将我视若己出,我也早将爸爸比亲生还要尊敬,爸爸在世时也曾无数次亲口说过,我和佩弦都是爸爸的儿子……同样,三妈,我对您的尊敬之心,跟佩弦对您是一样的。”
钟秀芬笑笑,“对,还是雪怀说得对。咱们这些当长辈的,都比不上孩子们更有见识啊。”
钟秀芬在郑雪怀的搀扶之下,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泪意都压回去。眼圈儿还带着红肿,鼻子还是堵着,她已是恬淡地笑,“我将之前的那些话都收回,咱们先不提什么江北巡阅使的位子,也不说父子传承了。既然军政会议决议了叫咱们佩弦去办体育学校,那咱们就只商议怎么帮佩弦将这个体育学校办好。”
“这看似是个闲差,但是也终究是佩弦的差事不是?咱们佩弦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不让旁人再挑出毛病来……这样佩弦才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回少帅该走的正途来。”
钟秀芬这话说得倒是没毛病,邱梅香虽说听着还是有些逆耳,却也没再说话,只剜了钟秀芬一眼,便转开头去只跟小红说话去。
钟秀芬又道,“咱们还继续之前的话题哈,不是说到四妹到佩弦的体育学校筹办处去帮衬着么?既然二姐对此不放心,二姐的担心也是为大帅府和大帅身后的声誉着想;况且二姐在咱们姐妹里为大,咱们都该敬重二姐,二姐的话咱们不能不听……”
钟秀芬回头又看向顾若依,“可是四妹呢,她做的事也是自然有天大的道理,她是帮衬着咱们佩弦,而且是咱们佩弦邀请四妹去的。在咱们靳家,只要是佩弦要求的事,咱们这些当长辈的就都必须重视,能给的必须要给,就算暂时不能给的,也一定要尽力促成才是,众位说呢?”
在场众人自是都纷纷点头。
钟秀芬这便轻叹一口气,“可是大家瞧,二姐跟四妹两人的意见都摆在这儿,咱们两头哪头都不能不顾了。那既然不能二者取一,就得想办法将两者往一起融和融和。咱们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势不两立的冲突去,那便没有什么不能融和的。”
钟秀芬又叹口气,“说来也是巧,我呢是第三个进大帅府的门的,正好在二姐和四妹当间儿。这就好像是大帅早就有先见之明,就是叫我来融和二姐和四妹的。”
钟秀芬说着又朝大帅的牌位拜了拜,“大帅,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必定不叫二姐和四妹伤了和气去。我们姐妹同心,全家协力,一定将佩弦给照看好了。”
云扶静静听着,并未抬头。身旁几个三太太房里的下人,已是听得声音都哽咽了。云扶隐约听见杳儿在旁跟人低声说,“看,要是大帅府里没有我们太太在,二太太和四太太之间就更没人能融和二太太和四太太了。那咱们大帅府,可就没有宁日了。”
云扶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钟秀芬脸上。
钟秀芬也是敏锐,立时察觉到了,转头向云扶歉然一笑,“云姑娘,按说你回来了,咱们大帅府后宅的事儿就都该由你当家。只是一来你始终坚持不肯跟佩弦完婚,倒叫我不好意思将这一滩事儿都推给你去;再者,二太太和四太太都是你长辈,你个当小辈的也不好说话不是?”
云扶淡然勾了勾唇角,点头道,“三太太说得对,刚刚靳佩弦他也是这么说的。”
“况且既然三太太已经心有成竹,那我只需洗耳恭听就是了。”云扶拿出一个年轻女孩儿该有的模样,外头俏皮地眨了眨眼,“三太太,赶紧请说您的主意吧,我听出来了,您早就想好了主意了——叫我们这些年轻的晚辈也学学,如何来融和二太太和四太太两方的利益去。”
钟秀芬登时脸红起来,双手向云扶摇摆,“云姑娘可太抬举我了,我哪儿那么快就想好主意了啊?我若有那般急智,方才也不至于急得直哭,倒要叫佩弦安慰我来着。”
“若不是为了佩弦,若不是为了大帅和夫人对我的托付,凭着我自己的性子,我怕是只想坐下低着头……可是现在大帅和夫人都不在了,佩弦还年轻,还没成婚,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暂时替他撑着罢了。”
钟秀芬说着又是无奈地道,“云姑娘,说到这儿我就又想提起来了,我真是太盼望你赶紧跟佩弦完婚了……”
钟秀芬说着回头又歉意地看了看郑雪怀,“虽说雪怀已经说了,大帅曾经留下遗言,放云姑娘你自由之身。可是我这私心里啊,却还是那么喜欢云姑娘你,还是希望你来当佩弦的媳妇儿啊。有你管着佩弦、护着佩弦,那我就真可以放下这颗心,只安安心心每日早晚为大帅和夫人在天上诵经祈福就是了。”
云扶笑了,摇摇头,“别介,三太太还是您管他吧。您管得挺好的,我可做不到您这么好。”
钟秀芬又叹口气,“也是,云姑娘终究还是年纪小。况且当媳妇儿和当妈,终归心上还是有所不同的。”
云扶没再说话,闭上嘴耸耸肩而已,双手托起来冲向钟秀芬,意思是“您说,都您说”吧。
钟秀芬歉然笑笑,又看向邱梅香和顾若依去,“我的意思呢,还是由我来做个折中——就让我跟四妹一起去帮佩弦忙活吧。”
“这样一来多个人帮衬着佩弦,二来也能叫四妹不必自己一个人孤单;三来呢,自然也是免了二姐的担心——有我跟四妹互相陪伴、形影不离的,便也没人再能说三道四去。”
“况且佩弦从小就是我抚养的,我去帮佩弦,那就是在姐妹当中最为名正言顺的。到时候外人也只以为四妹是陪着我去的,倒不必给四妹自己的清誉带来什么麻烦了。”
钟秀芬说完,泪痕已干,眼神清亮而笃定。
她淡淡笑着环顾四周,“佩弦、二姐、四妹,你们看,我这个主意,可还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