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李虎丘想不到萧落雁还有这爱好,跟着过来才发现,她的爱好比想像的更特殊,居然只盯着那些个老绍兴酒坛子。
在一个地摊前,萧落雁仔细打量着一只老绍兴酒坛。端起来翻覆看。老板介绍道:“1899已亥年的老坛子,包老,高56.8厘米,宽26厘米,工艺为手工堆塑人物,手工绘画上彩,品相无冲无磕,有掉彩现象,表面白色点块就是掉彩,您往这儿看,就这么一丁点儿的瑕疵,要不是有这么点儿小毛病,我都不能跟这儿摆出来卖。”
萧落雁点点头,不置可否。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长的圆圆胖胖的,憨厚外露,精明内敛。以李虎丘的眼光看,萧落雁这丫头便是再聪明一点儿也不是这老江湖的对手。
老板接着说道:“这东西收藏的人可不多,但只要是喜欢的,多半不差钱儿,老家生,用它熬制佛跳墙味道最美不过,酒越沉坛子越老效果越好,尤其是一八九九已亥年的为最佳,一来是因为那一年的糯米和麦曲顶好,二来是那年浙省道台进贡了一批专供花雕,采用的坛子都是当地最好的手工艺大师亲手做的,漂亮工艺精湛!您就比如这个吧,您看这幅画,麻姑献寿,吉利。”
萧落雁美目流盼,微笑点头说道:“能说说它的来历吗?”
“这东西是八国联军进来之前的一年进京的,洋鬼子来了以后可劲儿的糟践东西,紫禁城宫里存放的花雕酒对了他们的胃口,九千九百九十九坛花雕啊,被糟践的千不存一,喝完了撒酒疯,连坛子都砸了,剩下的没几个,您手里这个就是其中之一,我这是家里传下来的,前几天才开坛,那花雕的味道叫一香啊。”
萧落雁举起坛子,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浓浓的花雕味道入鼻,刚想问价儿。李虎丘蹲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坛子。老板忙说道:“唉哟,您留神,瓷不过手……”李虎丘看罢多时,抬头笑道:“多少钱?”老板伸出一只手,低声道:“您要真喜欢,这个数拿去。”
这又是古玩行里的规矩,俗称考眼力,伸手不报价,你要是眼拙不识货,一件破东西,人家要五百,你一看觉得这东西值钱,张嘴给五千,人老板麻利儿的把东西卖给你,得了,这东西是您的了,拿好走人吧您。
李虎丘知道他的意思是五万。故意点头一笑道:“五百块钱?有点高了,我买回去埋地里留给重孙子,到时候都卖不上这个价儿,你刚才说光绪年的老物件儿,我看它不像光绪年的,倒像共和神宗三年的。”(共和太祖是毛,太宗是邓,神宗是谁大家都懂得。)
第097章 古玩古币,古风古韵
作为华夏民族的传统美食,佛跳墙曾招待过许多来访的国家元首。在国宴上深受赞赏。此菜因而更加闻名于世。萧落雁的老爸就是做这道菜的高手中的高手。他经营的御香源饭庄,招牌菜就是佛跳墙。做这道菜的讲究颇多,不说材质火候的复杂多变,只这器皿和花雕酒的温度,便有很大讲究,甚至可称之为诀窍所在。器皿正如小摊老板所言,以一八九九年的花雕坛子最好,但必须是藏了陈酿新启封的酒坛子。
萧落雁是熟知这个典故的,因此老板这么一说,她便去了几分戒心,到后来几乎便全信了。李虎丘却早看出破绽,只在她要出价时拦住她。接过接力棒,跟老板笑谈起来。他给的价格通俗点说,就是打人脸呢。老板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服气道:“我哪里说错了?还是五万的价儿要高了?”李虎丘笑道:“您没说错,您是卖错了,把自家腌菜的坛子拿来当老绍坛卖了,大白菜卖出猪肉价儿来,我看您应该去国家经贸委,跟这儿练摊,您屈才了。”老板面露怒色,皱眉道:“你想搅局?”
在古玩交易中,坏买家的事儿叫截和,坏卖家的事儿叫搅局,周围人看到有人搅局,一下子来了兴致,纷纷围聚过来,都等着好戏开场。
萧落雁惊讶的看着李虎丘,说你没跟我说过你还懂这个呀,你怎么看出这东西有假,我看挺好的吗?李虎丘不理老板的质问,对萧落雁笑道:“术业有专攻,这东西哪里假你看不出来不奇怪,我告诉你就什么都明白了,首先,最明显是这花雕酒的味道不对,老坛藏酒年深日久,酒气沁入坛身,启封后酒喝干了,坛子的味道却经年不败,其特点是沉而不浮,香气淡雅而不醇厚;这坛子一打开盖子便酒气扑鼻,坛子还没沁入味,老板倒是已得了其中三味,其次,就是这点瑕疵了,确切的说就是开了一道假门儿,瞅着像个大开门儿的物件,冲这儿看一般人准打眼,这也正是老板的意图,专门给你看这个破绽,留给你杀价的借口,让你忽视了物件儿的本质,老板,当真佛面甭烧假香,这东西您还是留着自个儿享受吧,有没有真玩意儿给我们开眼,我瞅您不是练摊的,身后的店子是你开的吧?”
老板被当面点破卖伪货,却能做到脸色不变,气韵不乱。果然是古玩行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脸皮,李虎丘当面搅局,这老板依旧稳如泰山。冲李虎丘一抱拳,道:“想不到这位小哥儿还是位大行家,这东西是我从下边收上来的‘荒货’(专门走街串巷,下农村,到处拾荒收购来的古玩。这部分荒货是古玩市场的主流。但鱼目混珠,真假掺半。)有假莫怪,买卖不成仁义在,您也说了,想见识真东西,也好,请您跟我进店里头吧,我这儿真有一个大物件儿,大开门的已亥年老绍坛。”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店里头的真老绍坛一端出来,那气势就跟外头假的不一样。光泽流转,韵味深藏,工艺精巧,淡雅芬芳。正是典型的吴侬风格的器物。萧落雁抢上去,闻了闻其中的味道,眼前顿时一亮,回身对李虎丘就是一吻,脆生生道:“臭小子,你神了,就是这个东西,跟我爸爸丢的那个大小一模一样,只是图略有差别,味道更浓一点点,想不到还真能淘到!”李虎丘轻轻拉拉她小手,示意她不要多说话。萧落雁乖觉的抱住他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全靠你啦的样子。
老板问:“如何?请小哥儿给掌掌眼吧?”李虎丘一抱拳,道:“不敢当,掌眼我看就没必要了,这东西好在哪坏在哪一目了然,您就给个实在价儿吧。”老板一笑,再次伸出一只手。李虎丘点点头,“嗯,还算公道,疯丫头,赶紧给人家点钱吧,五千块钱。”萧落雁一愣,暗想刚才那个假的要五万,现在这个真的却只要五千?她犹豫着打开包包,数数全部现金也没有五千块钱。“你在这儿看着,我去银行取钱。”萧落雁叮嘱李虎丘道。李虎丘一笑,“不用去,我说两句话就能把这钱挣到。”
二人自说自话,老板听的很清楚,李虎丘最后一句话却把他给激怒了,但买卖人怒了也只是在心里,脸上丝毫不带出来。笑问:“小哥儿的眼力的确不凡,但也只是看个坛子,我倒要问问你,怎么把这钱赚到手?”
李虎丘笑道:“老板外头摊子上有几枚大钱儿,多少钱卖?”这就是出招儿了,明告诉你那堆铜钱里有漏儿。古玩行里铜钱是收藏的大项,行里人很少在这上打眼的,老板一听李虎丘问铜钱,心中不禁暗喜。那些铜钱是他一枚一枚挑出来,亲手把方孔做大,再浸入加入硫酸铜的醋中,最后入土深埋的。那里边儿就没一个真东西。他点点头,道:“嗯,五百一枚,您打算要几枚?”李虎丘走过去,从里边拿出一枚,笑道:“我就要它!”说着话,从萧落雁手里接过小包,取出五百块钱递给老板。然后道:“我现在把它作价一万五,行价卖给你,你看如何?”
老板先是一愣,随即皱眉盯着李虎丘,道:“拿来我再看看。”李虎丘一边把铜钱递给他,一边说道:“要不要随你,出了这个门,我直接卖两万,保证外头的店子抢着要,到时候你可就真彻底打眼了,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老板接过这枚古钱仔细端详,看到后来又拿到放大镜下观看,半晌无语。最后抬头问道:“客人以为这枚铜钱是何年代?”李虎丘一笑,过去一把拿起那枚铜钱,道:“何必多此一问呢?要,就一句话的事儿,不要,也是一句话的事儿。”“要!”只想求客人给讲两句,开开眼。萧落雁早好奇的不得了啦,也跟着叫道:“别卖关子,赶紧说说吧,怎么就平白赚人家一万多块钱?”
古币的价值首先看历史价值,珍稀古钱币是货币历史的实物,更是历史的见证。如“成都交子”和“十文中统元宝交钞”是我国迄今发现的最早的纸币,被学术界视为无价之宝;其次跟材质有关,铁钱、铜钱、银币、玉币、金币,价钱一路上走,贵金属铸造的钱币价值肯定高,卖废铁的价钱还不一样呢。文化价值,现存数量,品相,都跟它的价格息息相关。李虎丘讲的这些老板都知道的,主要针对的自然是萧落雁,后者点点头,问道:“你就说那枚铜钱怎么就那么值钱吧?”
李虎丘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万块钱和那只老绍坛,笑道:“这枚钱的来历,老板其实最清楚不过,我一说你也能明白,安史之乱听说过吧?”萧落雁气恼道:“没劲了啊,不说拉倒,回去看资料,一样能知道。”李虎丘笑道:“你好像说过你是考古专业的?”二人边说边往外走,身后是老板托着那枚铜钱,脸上挂着微笑,眼望李虎丘的背影,暗想:“这小子什么眼神,顺天通宝这四个字,自己怎么就给看成了顺元通宝了呢?”
门外李虎丘手托老绍坛,忍着萧落雁的素手二指禅,苦笑道:“史思明这短命鬼皇帝没当上呢,先急着化铜佛铸钱,先是发行了得一元宝,后来嫌这一不吉利,又改为顺天通宝,因为这个短命政权维系的时间短,所以这两种铜钱的发行量都不大,刚才那老板一大堆钱里,尽是元朝顺帝时发行的顺元通宝,那个天字跟元字本就一笔之差,由于年深日久,铜锈侵蚀,这一笔越来越淡,所以,被混进一堆顺元通宝中后,早认不出了,这才被我捡到漏儿,这枚铜钱如果品相好,放到市场里至少价值五万!就算这个品相,喊价两万,也得打破头来抢。”
萧落雁历史功底扎实,听他一解释便明了。道:“你这眼神可真厉害,这个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赚到的,以后不用担心生计问题啦,也不用担心你偷东西被人打断贼骨头,你刚才为什么不卖个大价儿给他?”
李虎丘摇头道:“都是吃这碗饭的,咱们刚才是现吃现拿,已经很过份了,凡事留余地,日后好相见,这一行里能挺下来多年的,都是人尖子,你不见那店门上写着十八年老店吗?那可是太宗一上台,他就开店了,这样的人物还是不要得罪死的好,你家相公我还得吃这碗饭呢。”
二人完成采购任务,萧落雁快活的像小鸟。告诉李虎丘:“这东西跟你要见的人可有着大关联呢,董老爷子可是位吃中的大行家。”李虎丘想起过往跟董兆丰盘聚的经历,深以为然,点头称是。萧落雁道:“他这人从来不爱应酬,不过我亲自请他品尝我做的佛跳墙,他却是一定会来的,你不知道,我们两个可是忘年交呢。”
李虎丘笑问:“咱们现在去哪?”萧落雁潇洒的打个响指,“还得采购去,那个馋嘴的老头可不好对付,一会儿看我露一手,让你尝尝滋味,今天就要彻底征服你的胃!”
第098章 佛跳墙,八卦斗形意
烹饪,是一种艺术,和其他任何艺术一样,烹饪是需要天才,不是硬学得会的。一个烹饪高手在煮菜,普通人在一旁,完全照做,一点也不差,从材料、调味品、火候、时间,完全一模一样,可是结果煮出来的东西,味道硬是不同,是无可摹仿,无可偷学的。要学会煮得一手好菜,比学会绝顶武功还要难得多。从这点上说,李虎丘这辈子注定要在萧落雁面前甘拜下风。这妮子家学渊源,烹饪的手艺传自老爹萧朝贵,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虎丘接下来跟萧落雁又逛了农贸市场,大商场的鱼鲜专柜。总算买齐了做佛跳墙的18种基础材料。佛跳墙在美食界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一大杀器。太宗宴请撒切尔夫人,西哈努克等都曾用到这道菜。现在萧落雁却打算用它来讨好李虎丘的胃,简直是大材小用。
时近傍晚,萧宅内香气四溢。却是萧落雁亲手炮制的佛跳墙正在锅中熬制。
院子外,董兆丰一身长袖凉褂子,到门口先不敲门,提鼻子闻了闻,点头自语道:“小丫头有良心。”
厨房里,李虎丘傻小子似的坐在门墩儿上,看着新晋的小妇人快乐的忙碌着。萧落雁小手麻利,不大会儿便弄出蓑衣萝卜一碟、火腿拌豆芽一碟、冬菇炒豆苗一碟、油辣芥一碟以及银丝卷、芝麻烧饼一盘。弄妥后指挥李虎丘往院中桌上摆。拍拍小手,看一眼时间,道:“怎么还没来?不像老头儿的性格嘛。”
“小丫头,背后嚼舌头,我老人家什么性格呀?”忽听院外有人说话,不等萧落雁去开门,董兆丰已飘身落到院中。也不理正欲上前见礼的李虎丘,径直来到桌子前,抓起一条银丝卷放到口中,细嚼慢咽。李虎丘刚要说话,却被他抬手阻止,直到咽下银丝卷,满意的砸砸嘴,才冲厨房里正在将佛跳墙出锅的萧落雁说道:“这小丫头没良心,自己笨蛋还怪我老人家不用心教,以此为由不给我老人家做好吃的,上次吃到她做的嚼果儿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有这么好的厨艺不去当厨师,偏偏要学什么考古,你们萧家的后代,我看就萧老二是正常的。”接着问李虎丘:“你小子怎么来了?”
李虎丘起身走到他近前,问安后又要大礼参拜,董兆丰一把拉住他,仔细打量,良久才道:“后生可畏!你竟然突破了先天不足的桎梏,达到了化劲大成的境界?好!咦?你的体质怎么会改善这么多?”李虎丘没心思跟他解释自己的几番生死关头里的进益。躬身道:“董师傅,我……这次进京……”董兆丰摆手阻拦他的话头,用怪有趣的目光打量着萧落雁,说道:“萧家女初展眉,小丫头今后成了小媳妇了,看来我老人家是借了这臭小子的光儿了,有什么事情现在都不必说,吃完再说,小丫头弄的佛跳墙不趁热吃就是暴殄天物,有罪有罪。”
一句话说的萧落雁的脸儿似红霞,李虎丘没听过“长干行”,但也隐约猜到董兆丰说的是什么。暗自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萧落雁把一盅佛跳墙摆到董兆丰近前,道:“吃还堵不住您的嘴,快吃吧!”说着话,又给李虎丘盛了一盅,李虎丘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这小子拿起勺子来了一大口。猛抬头,注意到董兆丰居然还没开动,只见老先生先用水漱口,然后轻轻的掀起盖子,深深的吸了一大口香气,最后才打开盖子,一口一口的品尝起来。萧落雁嗔怪道:“傻看什么呢?不好吃吗?”李虎丘忙不迭道:“好吃,好吃!”说罢拿起勺子大口吃起来,就着芝麻烧饼狼吞虎咽。董兆丰见此,摇头道:“暴殄天物,这番吃法跟猪八戒吃人参果没有区别。”萧落雁笑道:“他就是头猪。”
晚饭后,李贼王的胃还看不出是否被征服,董大师的胃却实实在在被征服了。他笑呵呵打量着面前二小,道:“恨自己早生了四十多年,谁能把你娶回家,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做的这个佛跳墙怎么就会比你老爸做的好吃呢?论材质,他用的全是最好的,你用的是大路货,论火候功力,你这两下子是跟他学的,因何他偏偏做不出你弄出来的味道呢?”萧落雁一笑,道:“这可是独门秘密,您吃也吃过了,现在该出点力啦。”
董兆丰点指她的鼻头儿,笑道:“小丫头,女生外向,那点心思全搁这臭小子身上了,接着冲李虎丘道: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李虎丘道:“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董兆丰问道:“什么人?”李虎丘道:“一位老者,姓高,在公安部档案局工作。”董兆丰是明白人,普通人何需李虎丘费尽周折跑来问他。心念一转,已明了其中关节,眼中神光一凛,不怒自威,反问道:“你想去那里偷东西?”李虎丘坦然跟他对视,点头道:“不错,我要去偷一幅图。”说罢,又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董兆丰听他讲完,脸色恢复如常,眼中甚至有几分激赏。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儿,那老东西的确是一位圆满大宗师,他便是三十多年前形意第一名家高歌军,幸亏你没冒失的去偷那幅图,这老头儿你们对付不了。”
萧落雁端上来一小盘糕点蜜饯,问道:“你怎么还想偷什么图?不是说要吃古玩行里的饭吗?”她刚才不在房间里,没听到李虎丘说的事情经过。李虎丘又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萧落雁听罢,赞道:“做的对!果然没看错你!又对董兆丰说道:董爷爷,您不老说拳脚生疏吗?怎么不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没事儿切磋切磋?”还怕董兆丰不答应,又补充一句:“您要是打累了,回头咱们定个日子,我再给您做点别的好吃的,您还没吃过我做的罗汉豆腐,蒸脍八珍鱼吧?”
董兆丰哈哈一笑,道:“小丫头休拿美味诱惑我老人家,你道是寻常武者之间较量呢?”李虎丘也道:“疯丫头,别胡闹,我几时说请董师傅帮忙了?”萧落雁冲他一瞪眼,转头对董兆丰调皮一笑,“不是都说您号称天下第一大宗师吗?”董兆丰摇头道:“我是官身子,你家的臭小子心怀不轨,我知道了不阻拦也便罢了,还要帮他推波助澜,这种事儿是万万做不得地,高老头那个厉害侄子如果知道这件事,捅到李厚生那里,你董爷爷的饭碗都得打碎了。”
萧落雁也不多说,跑进厨房不大会儿做了一道小菜端出来,交给李虎丘,道:“拿去吃,看你刚才好像没吃饱。”
什锦鲍,刚才做佛跳墙剩下的材料,萧落雁妙手炮制,片刻的功夫成菜,味道散发开来,香气怡人惹人食指大动。董兆丰眼巴巴看着,李虎丘皱眉,便要将手中的盘子递给老先生。萧落雁一把按住他的手,“人家专门给你做的,你要不吃就倒啦。”李虎丘道:“你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董师傅对我有大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呢,你现在却拿美食要挟他做不想做的事情,这么做不是要陷我……”萧落雁摆手道:“狗咬吕洞宾,人家又是为了谁?这老头一辈子无牵无挂的,唯一就是这点爱好,你一心一意要盗图救人,可你也听到了,那个高歌军你们根本对付不了,难道让我瞅着你送死,不去想办法?”说罢,撅着嘴委屈的似要哭出来。
董兆丰一把夺过盘子,哈哈笑道:“两个小鬼头,奸诈的冒油,别演戏啦,这个活儿我老人家接了,东西再不吃可就凉了。”
萧落雁高兴的要扑上去拥抱,董兆丰一指李虎丘,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跟黄蓉一样精灵古怪,这小子却没有郭靖半分的厚道,你还是去抱他吧。”
※※※
次日,公安部档案局,收发处接到一封信,是写给高歌军的,寥寥几个字。人生苦短,三十载弹指一挥间,巅峰寂寞,幸有好友三五人相伴,一别经年,兄可还记得八卦斗形意之一时美谈?某有意与兄为武术界再添佳话,今夜亥时,万寿山下,昆明湖畔,云辉玉宇,知名不具。
第099章 三盗鹤鸣图,隔空劲!
月朗星稀,夜深人不静。确认高歌军赴董兆丰之约后,李虎丘和仇天立即动身赶往档案室,二人避开层层岗哨,终于来到公安部档案局第五档案室的院子外头。
李虎丘悄声对仇天道:“看你的了。”后者点头,轻轻拍拍李虎丘的肩头,微笑:“师弟,学着点儿。”说罢,抬头看一眼墙头,从身后背包里取出一把小巧硬弩,取过拴着绳子的弩箭,瞄准院中荫庇萌萌的一棵大树,绷得一声射出这一箭,弩箭射入树中,忽然在箭头的位置张开三根小抓,卡死在树丫叉上。仇天把绳子拉紧绑在院外的固定位置。一迈腿踩了上去,回头告诉李虎丘,“四周墙头都有红外线感应装置,一会儿进去一定要从这里走,院中只有那棵大树是阵眼,在那里存身不会触发院中的机关阵法。”
盗门六绝,火狐狸轻身功夫排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仇天双脚在细绳上站定后,微微发力,身子弹起,每起落一次,幅度略增加一点,到最后,真仿佛是飞狐一般,跳上院中大树。
李虎丘暗叫一声好,也有样学样,按照仇天的方法进去,他的功夫境界远胜仇天,轻身功夫尤其了得,本以为做到仇天那一步轻而易举,没曾想这其中的窍门着实不简单,他每一次落足都因为力道控制的不好,引发的弹力越来越大,到最后每跳一下,便腾身数米高,仿佛是在蹦床上跳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跳上大树。
但见仇天不慌不忙从身后包里取出一把弹弓,仔细观察一会儿之后,瞄准了小楼旁边立在草丛里的一个小配电柜。对准上头红色的按钮发射了一枚钢珠,力道掌握的恰当,刚好足够将院中的红外线装置关闭。完事儿之后对李虎丘说道:“行了,现在可以下树了,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也不能错!”
只见仇天站在院中,仔细辨别着地上的方砖,低声说道:“这些机关全是定时开启的,时间不到停不下来,硬要停的话,就会触发报警装置,所以只能根据经验趟着走,你只需跟住我的脚步,大体无碍。”李虎丘随后称是。二人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终于来到台阶前。仇天回身擦了一把汗,长出一口气,道:“接着就看你的本事了,那锁头上的红外触发装置已经停了,就看你能否不接触台阶的情况下打开这四大古锁第三位的水银重力锁。”
李虎丘点点头,跳到仇天脚下地砖,闪目光抬头看,那台阶上有一个小雨达,李虎丘提气轻身,弯腰发力猛的跃起,双手将将触摸到那里。接着身子一卷,翻了上去,紧接着来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倒挂在雨达上,全凭脚尖和腰腹的力道把身子固定在半空中。双手探出,手中拿着一根小铁丝和一枚小钢珠。轻轻将钢珠放到锁头上,接着便开始用小铁丝撬锁。这种古法打造的东西都有九曲玲珑心的特点,用坚硬的钢丝根本无法摸到锁头的心音。李虎丘全神贯注,一边留意小钢珠的动向,一边轻巧的用铁丝拨弄着锁芯。十分钟后,忽听咔哒一声,锁闩分离。钢珠往地上掉落,被李虎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锁头被打开,门从里边自动开启。仇天大模大样踩到重力感应台阶上,笑对李虎丘说道:“下来吧,门一开重力感应自动会关闭。”
李虎丘换腰翻落,落地时如二两棉花悄无声息。仇天艳羡的看着,暗道,难怪师父选中他,这份功夫果然远胜我们。李虎丘道:“里边还有机关吗?”仇天摇头道:“看布局就知道,四面开门见山,藏不住风,敛不住水,没有古法阵势,这里平常是有人办公的地方,哪里会布置那许多机关。”
李虎丘点头道:“干活儿!”
仇天问:“不是说有两个人在此值班吗?”李虎丘道:“怎么也得有个轮休倒班的吧,估计姓高的老头今天值班,那个叫藏锋的没来。”
二人这次前来盗图,准备的很充分,为防止留下准确的脚印线索,特意穿了双比平常大一号的平底胶鞋,带上准备好的塑胶手套,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目标。李虎丘一边找一边暗自寻思,这幅图一定是秦副部长特意留下来要挟杨家的,只要他被任命为下任部长,这份图多半就要被毁掉,既然杨牧峰的权限也可以进到这里,那他岂能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前来寻找?就这一点足以说明这幅图极其不好找。整个档案室分三层,光凭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找法,运气不好明天早上都找不到。
李虎丘阻止仇天继续盲目的寻找。他仔细的观察着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最后不得要领,又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到二楼才发现,这里居然已不是档案室,却是一片宽敞的空旷,厚厚的毡垫上摆着几副练功的器具,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李虎丘再上三楼,却是一幅家居生活的摆设。一应家具俱全,布置的很舒适。看来多半是住人的地方。暗忖,难怪高姓老者能安然居于此地数十年。
看来鹤鸣图一定是在一楼了。李虎丘转身走下楼来,猛然想起,如果高姓老者跟杨牧峰不是一条心的,那秦副部长很有可能会把图藏在他的房间里。凭他圆满大宗师的境界和高家的背景,杨牧峰拿他没办法。想到这,他忙退回三楼房间,这次真到了考验眼力的时候了。一件东西藏于何处,不是专业人士很难想像其中的道道。东西的材质,尺寸,价值,都可能会影响到收藏它的位置。一间房子适合藏一幅珍贵宝图的地方并不多。首先是要阴暗通风干燥的地方,接着在合适的地方选出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再接着结合图的外形和材质选出最合适的收藏地。
李虎丘炯炯有神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房子里一尊关二爷塑像上。就是这里!李虎丘走过去,抱起塑像,入手处极沉,原来竟是包了一层金属外壳。他将塑像倒置,果然发现底下藏了个小机关。一把小暗锁封住那里。李虎丘暗自好笑,取出小铁丝,片刻间将锁头打开,拉开暗格,果然一幅图卷成一卷,竖在那里。李虎丘取出来,稍作辨认后,将房间内一切归位,将鹤鸣图放进身后背桶。下楼叫上仇天,二人循着原路,一路出去。
仇天临离开前,用弹弓启动了院中的红外线装置。院中一切恢复如常,冷眼看绝难发现其中变化。仇天对李虎丘说道:“这样一来,等他们发现时,端木野那边早把活儿干完了。”
※※※
颐和园中一块空场地上,董兆丰和高歌军正上演猫捉老鼠游戏,董兆丰打打跑跑,高歌军追他便跑,高歌军走他便打。只一味的纠缠胡闹,全无半点宗师风范。高歌军气的暴跳如雷,他的形意拳以虎鹤为主,最重气势,这般生气的情况下,拳意尽发,声势着实惊人,脚下每发力一点,便会在青石路边上踩下一个深深的脚窝。怒气越盛他状态越佳,只感到今晚便是他一雪前耻的良机。恨不能跟董兆丰打个你死我活,将董兆丰头上顶着的天下第一大宗师的名头夺过来。
“董老饕,你这个吃货,文绉绉写了封狗屁战书,老子来了你偏偏打又不肯打,走又不让老子走,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董兆丰贪吃之名甚至还在他的功夫之上。号称食,医,拳三绝。在他们这几位有数高手的圈子里,他的绰号便是董老饕。“高歌军,你的虎鹤双形气势不起打不赢我,气势起来我也不敢正面摄其锋芒,所以只好跑喽,可我又很想跟你打,所以只能缠住你。”
二人打打停停,眼看着就折腾到十二点。董兆丰暗想,两个小时大概够了。想到这,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道:“停下,你这老小子功夫果然进步不少,无愧你藏身档案局三十年,不过我可也没闲着,我去年练成了一手功夫,倒是想请你品评一下。”
高歌军闻听不由一惊,似他们这等人物功夫已练到了极致,稍有寸进千难万难。暗想:董兆丰敢说练成一手功夫是值得自己品评的,难道他已经练出绝活儿了?
董兆丰的确练成了一手让高歌军震撼的绝活儿。薛颠所言的两大绝活儿,‘声打’之外的‘隔空打’!
亲眼目睹了董兆丰的手掌与石板相隔有十公分时,一掌击碎石板,高歌军倒吸了一口凉气。长叹一声,“我卧藏三十春秋,终于圆满大成,贯通虎之怒鹤之气,原以为就算比不得孔师兄,至少也该强过你这老饕,想不到你早已一骑绝尘,竟已领悟了隔空劲,好,好,好一个隔空劲!罢,罢,罢!告辞了。”
坐了一天车,明天出门去弄网络,虽然没有全勤了,依然尽量保持不断更。白天大家不必特意等,晚六点之前网络弄不上,会致电耘籽或小刀通告一声的。
第100章 亲情难断,世情如刀
九年后,一代传奇大亨叶皓东率武神杨军虎,杀神保利刚进京,扳倒高一凡,血夜京城虐杀杨国强,一时威风无两。却不知,如没有今日李虎丘三盗鹤鸣图,扳倒了杨牧峰,牵连杨家势力导致杨老中风,杨家绝不会倒的那么容易,暗中跟杨老联手的高一凡也许早已上位入常。
鹤鸣图中的秘密很快被破解,转抄出来的内容果然是一份账册,包括了交易记录,交易时间,地点,买卖方和开绿灯的第三方,等等信息详尽切实。其中涉及的国宝级文物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李虎丘问端木野打算怎么做?端木野说直接连图一起交给罗副书记。李虎丘摇头道:“所以说您混了这么多年,立功无数破案如神却依然是个缉查员呢,案子到了这个层级,证据什么的都不是关键了,这种事情最终还是比的屁股大小,你觉得杨老和罗副书记谁的屁股大?”
话糙理不糙,李虎丘这江湖中野路子训练出来的贼王,早见惯了帮派跟帮派之间,帮主跟副帮主之间乱糟糟的斗争。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对错与否从来都不是决定结果的关键。他把这一理论上升到政治高度,却有一针见血的真实直观。端木野并非愚顽之辈,过去只是不愿参与到政治游戏中,李虎丘的话若不对,秦副部长那个时候便已经将杨牧峰扳倒了,何至于会需三盗鹤鸣图。“依你的想法该怎么办?”
李虎丘道:“图先藏起来,资料由我来交给一位合适的人选,同时你那边也别闲着,该给罗副书记看的东西还得给他看。”端木野点头道:“罗副书记前几天去辽省调研,明天从钢城回来,到时候我直接交给他,你那边打算交给谁?”李虎丘笑道:“自然是找一位跟杨老屁股一样大的人物,还得保证这位大人物不致于因为政治妥协,对我杀人灭口。”端木野略一思索,想到一个人。暗忖:舍此人无他。却不明白李虎丘怎么就有把握说服那人。正如李虎丘所言,政治人物之间,从来没有单纯的敌人和伙伴,利益交换时,下边的小人物随时都可能成为牺牲品。很难说那位大人物不会因为杨老拿出的条件而妥协,到时候尴尬的可就是他们俩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做过一次牺牲品的端木野不禁为此忧心忡忡。
李虎丘道:“金师傅曾跟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在往前,他们那一代很快将成为过去式,这话用到杨老他们身上同样适用,这件事牵连甚广,如果是为了自家的后浪开路,那位大人物也许会强硬些,姓高的和姓黄的都被牵连进来,再算上杨牧峰,三个中生代高官,还不够吸引他出手帮咱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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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丘没告诉端木野说服那个人最关键的理由。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另一个身份,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打算利用这个身份做任何事。
江静波居然有本事追到京城来,且继续给李援朝做秘书,不过这次她担任的不是生活秘书,而是国企改革委员会李副主任的专职秘书处的处长。李虎丘想见李援朝一面除非公开露面,否则千难万难。相见江静波的难度却小的多,她的级别还不够警卫级。李虎丘在她上班的路上跟她擦肩而过时,将东西放到她身上,叫了声江阿姨,请帮忙转交给李援朝。匆匆而去。
办公室里,李援朝凝眉看着这份十分详尽的资料。看罢多时,抬头问江静波,你确认是他?后者肯定的点点头。李援朝站起身,搓搓手,活动活动膀子,道:“联系一下李老的秘书,看看老人家什么几点有空,我过去一下。”江静波答是,转身出去。李援朝自言自语道:“他这是想把天捅个窟窿,不过倒正合了老爷子的心意。”又叹口气,接着道:“看样子他还没打算认祖归宗,唉!老爷子问起孙子,可让我怎么说呢?”
李厚生端详着桌子上李援朝跟李虎丘的合影,目光牢牢锁定在李虎丘身上。思绪凌乱飘忽。他想起当年得知李援朝负伤后时的情形,那时候的痛苦似仍在眼前。他这辈子养育了5个儿女,只李援朝一个男丁,原以为那次他重伤已经让李家绝后,不曾想这小子在下乡地居然还欠下一笔风流债,这个孙子不一般呀,一般的孩子知道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还不得欢蹦乱跳忙不迭的认祖归宗,这小子的态度居然如此硬朗,真是个有趣的孙子,是他娘的李厚生的子孙!老爷子想到高兴处,自言自语说出声来。李援朝恰好这时推门进来,闻听这句话,不禁心中暗笑。
“爸!”李援朝招呼道。李厚生抬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带上花镜,沉声道:“工作时间叫职务!”李援朝道:“还是叫您老爷子吧。”李厚生皱眉道:“有屁就放!”李援朝将李虎丘送来的资料放到桌上。道:“您看看这个,这孩子送来的。”说着,一指李虎丘的照片。
“什么?他送来的?”李厚生拿起资料仔细看,半晌,翻手将手中资料拍到桌上,啪的一声!怒道:“无耻!出卖祖宗,这样的败类,事实俱在,证据充足岂能不办!让蒋中锋同志过来一下……”李援朝试探道:“是不是跟杨老先通一下气?”李厚生摆手道:“通什么气?又来利益交换那一套?你年纪轻轻的糊涂!都不如你儿子晓事理。”李援朝一乐,暗想,老爷子一天天年纪大了,越来越看重子孙,前些日子得知自己有个孙子的时候,可把老人家高兴够呛。这件事上,老爷子态度如此坚决果断,抛开事情本身和政治立场的因素,这个孙子至少占了一半原因。
李厚生翻眼睛扫了儿子一眼,“怎么还不去安排?”又恍然道:“哦,对了,这件事儿你不方便出面,还是回避一下好,你去吧,让书记办的小余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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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
杨牧峰面沉似水来到琉璃厂,站到多宝楼门前。王茂老远看到,暗自心惊,忙让梁国宝去叫李虎丘。
多宝楼后院,杨牧峰跟李虎丘对坐于树下。“何必非要如此?为什么?相安无事不是挺好?”
李虎丘神色不动,静静跟杨牧峰对视,反问:“你说呢?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何必非要如此?相安无事不是挺好?你们几十年的师兄弟,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