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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王茂跟着送出来,李虎丘随手将收条递给他,说道:“收好,流动资金有了。”王茂看着宝马车尾气余烟,有些担忧的:“只怕麻烦也会有了。”李虎丘一笑道:“还是那句话,在这里没人能动多宝楼!再说咱们再麻烦也不会比匡大师麻烦吧?”
    “李虎丘!”字正腔圆的女声入耳。二人循声望去,街对面,马春暖站在鸭脖西施的小店门前,正一脸不满望向这边。王茂一拍李虎丘肩头,笑道:“看来你的麻烦也不小。”
    第167章 暗夜深沉,夜宴激情
    甬城,国安局,夜。
    位于地下的秘密羁押室内,走廊里透进来的一缕昏黄灯光照射下,背向门口躺着的嫌犯正沉沉睡去。一道黑影静悄悄来到羁押室门口。
    “你来了?”本来沉沉睡去的王秉建忽然坐起身,一双眼睛被走廊的灯光晃的忽明忽暗正盯着门口。身处绝境,谁又能真个睡的踏实。平日里的故作镇静只是做给老对手看的。即便是他早有成竹在胸,也不免暗自忐忑。人生七十,他的阅历何等丰富,最清楚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人心。
    门口之人隐身在黑暗里,说道:“东西已经到手,但大宝遇上了一点麻烦,二刚把大宝卖了,意大利人还在纠缠,在这里放您走难度太大,我已拟定另外计划把您救出去,这颗糖您收好,明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吃下去,早饭我会让人安排皮蛋豆腐,您记得多吃皮蛋,到时候会引起不适,到了医院大宝会接应您。”
    ※※※
    夜,燕京,新城大酒店。一女两男共进晚宴。马春暖请客,李虎丘受挟被拉来扮演重要角色,同时还得买单,楚烈吃白食还想打人。一张桌,三个人各占一个角落,气氛看上去有点怪异。马春暖笑靥如花,正给李虎丘夹菜,那热乎劲儿仿佛贼王双手残疾了似的。李虎丘则一副受宠若惊,恨不能双手真个残疾了才好的样子。楚烈满脸怒气,正盯着李虎丘运气。
    “二哥,喏,这就是我男朋友李虎丘。”马春暖身着宝蓝色长裙,秀发自然披散,在额头处留了个刘海儿,秀气的眉毛,大眼睛里闪着慧黠俏皮之意,琼鼻樱口,巧笑嫣然,当真是人比花娇。
    李虎丘微显尴尬,没说话,冲楚烈龇牙一乐。后者阴沉着脸没理他。二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对视着。马春暖发现其中端倪,微感意外的问道:“你们认识?”楚烈点点头,李虎丘则将双手一摊。
    楚烈神情严肃,沉声道:“暖暖,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马春暖大眼睛微微忽闪,心念一动,道:“过去他做了什么我不想知道,现在他是琉璃厂开古玩店的。”这么说就表示她是知道的。楚烈颇意外的看着马春暖,只对视了片刻,便败下阵来,转回头怒视起李虎丘来,问道:“你们真的是恋人关系?”
    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其实帅哥的一番痴情也挺难消受的,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熟悉的如左手右手一般的帅哥。楚烈为人向来干脆利落,却唯独在这件事上看不破,虽然从上次被拒绝后再没纠缠过马春暖,但他二十大几的人却不找对象,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劝不了他只好在马春暖身上下功夫。两家是邻居,又都是老革命的后代,马家仨千金,楚家却养了三个儿子,平日里走的近,二人的父母在他们小的时候常常开玩笑要换着养。楚烈的母亲尤其喜欢马家二姑娘,跟马春暖虽不是母女却未必比母女远多少。听说她回家了,便立即登门拜访。有一说一:要嘛丫头你跟小烈好,要嘛你赶紧想办法让他死了这条心。马春暖这才想到这个办法来决了楚烈的念想。
    马春暖听楚烈这么一问不禁大为紧张。忙不迭盯着李虎丘,目光中颇有祈求之意,显然是担心李虎丘畏惧楚烈的威风一害怕说露馅儿了。这也不能怪她小看李虎丘的胆子,实在是楚烈这家伙在京城纨绔圈中的恶名太盛!高雨泽和乔云飞当年因为不知底细,穷追马春暖被误解为骚扰行为,结果让楚烈逮到,当场将二人的胳膊掰断。那件事就发生在马春暖眼前,所以她对楚烈的武力和强悍有着迷信似的崇拜,但这种感觉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并无半点绮念。在她想来,李虎丘虽然被小雁儿她们说的很厉害,但还是不能跟楚烈相比。因此她才格外担心。
    李虎丘读懂了马春暖目光中的意思,忽然咧嘴一乐,指着桌子正中的那盘蒜蓉芝士焗龙虾道:“我要吃那个。”
    马春暖立即会意,除了惊诧李虎丘的胆子不小外,不禁也有点气恼这家伙趁火打劫,明显拿自己当大丫鬟指使。恶狠狠的用筷子在那只龙虾身上戳了个洞,揭去盖子,夹了一大块鲜嫩的白肉放到李虎丘面前,尽量拿捏出亲密的口吻,说道:“慢点吃,有点烫。”
    二人虚情假意的样子早引起楚烈怀疑,在他想来李虎丘见到他多少也该有点做贼心虚才对,所以才会当面那么问。李虎丘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没有否认,竟然还敢让暖暖给他夹龙虾,见此情形楚烈的肺子几乎气炸。他是知道李虎丘底细的人,更跟贼王有着三年之约。马春暖若真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他只会真如兄长一般热情款待,然后退到马春暖视线之外,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默默关心。没见到李虎丘之前,本来他今晚就是这么打算的。见到马春暖领来的人竟是李虎丘后,楚烈顿时打心眼里怒了。他不会生马春暖的气,只能跟李虎丘较劲。二人似乎是天生的对头,从当年在哈城丢了那个包裹算起,到今天这场晚宴,每次放对儿,李虎丘总能力压他一头占得先机。这也是他不爽的另一个原因。
    李虎丘将龙虾肉放进口中,眼睛却始终看着楚烈。脸上挂着欠揍的微笑,那眼神连马春暖看着都来气。
    “李虎丘,你跟我出来一趟!”楚烈在李虎丘玩谑的目光注视下,再也压不住火气,愤而喝道。
    李虎丘笑眯眯站起身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三年期限没到,你自己皮痒可不能怪我。”
    马春暖听话头不对,她正坐在二人之间,赶忙站起,只见她柳眉竖起,杏眼圆翻,勃然站起,一只小手掐腰,另一只手点指斗鸡似的两个男人,怒斥道:“要死啦?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娇小可爱的身形夹在两个一米八的男人中间,一言出口,两个大男人同时乖乖坐下,当真是八面威风,剽悍无比。
    楚烈对她只有疼爱,从小到大不曾拂逆她半句。李虎丘这厮却是因为糊弄高雨泽被人家拿住了把柄,不得不从。但两个人之间是天敌与猎物的关系,注定见面就要掐,即便是被马二姑娘临时镇压,呆在一起时间长了,起义也是迟早的事情。
    马春暖已看出来李虎丘和楚烈之间显然有很大过节,知道这事儿已经弄巧成拙,亲密情侣也装不下去了。有点恼火的问道:“说说吧,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楚烈和李虎丘互相怒视一言,同时说道:“让他说!”
    马春暖左右看了看,冲楚烈道:“我要听你说。”
    楚烈果然吃她这一套,挠挠头,道:“说就说,我是兵他是贼,本就该我先说,暖暖,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怕马春暖又说那句不管他之前是做什么的话,又补充道:“知道我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马春暖在他面前骄纵惯了,直如一个被哥哥惯坏了脾气的小妹妹。听他一个劲儿的卖关子,不禁有些不耐,着恼道:“我知道的话还问你干什么?你到底说不说?”楚烈连忙说别急,我这就说了。李虎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马春暖瞪他一眼,道:“你笑什么?你也不是好人,真后悔找你来演这出戏,告诉你这件事绝不许告诉小雁儿,否则我就把你要干的那件坏事说出来。”李虎丘立刻板起脸来,表示屈服。
    楚烈说道:“这小子本是哈城南站的贼头,后来我们部委搞了一次大行动把他和其他一些省市的大贼弄到一处……”“就是贼王大赛,咱拿了个第一名!”李虎丘抢着介绍道。楚烈的话被打断,一皱眉便要发怒。马春暖心中好奇贼王大赛是怎么回事,却不好就此细问,只好一指李虎丘说道:“你闭嘴,让他说。”只听楚烈继续说道:“这小子的确拿了个第一,被那些贼们尊为贼王,也不知他后来耍了什么手段,我们领导竟然让他戴罪立功,最后居然放他逍遥法外。”
    马春暖想了想,道:“二哥,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的样子,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恩怨?”
    李虎丘笑道:“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他恼我当年在哈城偷了他的包儿,害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就丢了个大人,所以对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帮他们破获了那么大的文物走私案,这家伙也不说我是好人。”马春暖点头做恍然状,说了句原来如此。楚烈赶忙抢白道:“别听他胡说,我对他没有成见,李虎丘,你敢不敢在这里告诉暖暖,你我之间为什么定了那个三年约定?”
    李虎丘笑道:“是你苦苦追我,我被迫无奈只好跟你定了三年之约。”这句话被他有意说的暧昧难明,楚烈虽明知道马春暖不会当真,仍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素来为人豪迈,不愿讲人是非,自是不想由他口中说出李虎丘的做为。李虎丘耍滑头捉弄他,他自己又不屑说,憋在那当真是气愤难平。怒而拍案起,手指李虎丘又指向外边,起身便走。李虎丘看一眼马春暖,马春暖居然没有任何表示,一动不动坐在那。贼王忽然明白了楚烈为何那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的聪明已可归纳到智慧那个层次上,女孩子必须懂得什么时候可以利用男人对她的宠溺发脾气耍威风,什么时候该闭上嘴巴。楚烈已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时候还硬要阻止他,便等于帮着他的对手侮辱他。让一个男人始终感觉到自己的敬重崇拜,同时又让他对自己俯首帖耳,马春暖显然是个中高手。
    李虎丘满不在乎的站起身,马春暖同样没有阻止他。但其中的意义却大相径庭。这姑娘的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楚烈多些,这个李虎丘讲话太可气,应该让他受到些教训,只是别被楚烈打坏了就好。
    饭店大堂,高雨泽与乔云飞刚走到门口,抬头正看见楚烈一脸怒容奔他们而来。吓得哥俩儿险些抱在一处。高雨泽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却见楚烈对他们视而不见,径直走出大门。紧接着便看见李虎丘晃晃荡荡从里边出来,跟他们摆摆手打过招呼,追了上去。二人惊魂初定,猛然醒悟要有热闹瞧了,相视一笑,赶忙跟上。
    “这俩孙子怎么干上了?”乔云飞走在高雨泽身后,兴奋的问道。高雨泽回头道:“我哪知道去,不过这倒是件好事儿,这俩孙子都他妈的欠揍,他们两个狗咬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好。”
    第168章 动静之间,闻风欲起
    兵与贼,天之骄子与江湖浪子,楚烈与李虎丘似乎天生就是对手,对于楚烈而言李虎丘仿佛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每当他以为将要登顶的时候,总会发现险峰之上还有峰。他生于军人世家,严格的家教和耳染目濡铸就了他坚毅好胜永不服输的品质。他视李虎丘做对手,虽然从来不对他假以辞色,内心中却不乏尊重。为了能在三年之约中战胜李虎丘,他回到燕京后,除了没日没夜的练功,但凡有恶性杀伤的大案要案他便会打了鸡血似的主动申请去,为的就是提高自己在生死之战中的应变能力。这一年多来,他的实战能力得到了极大提高,已经被誉为特委第一高手。无论是体力还是信心,他自问都不在当日的李虎丘之下。
    饭店外的停车场上,楚烈不管不顾的站在那等候着李虎丘。贼王优哉游哉的来到他面前,打量一番后笑道:“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可没闲着,进步不是一点半点,但我还是那句话,你这是皮痒了,自找不自在。”
    楚烈双手握拳,心境渐归冷静,丝毫不为李虎丘戏言所动,冷哼一声道:“嘴皮子的功夫再厉害也没用,打过就知道,你若不敌恐怕就不是挨顿揍这么简单,刚刚我好像听暖暖说你要做什么坏事?”
    李虎丘余光看见高、乔二人跟了上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嘿嘿一笑,道:“你还在等什么?她不会立即出来的,总得到关键时刻才出现,求我放你一马,现在你就指着她出来帮你求情可有点早。”
    楚烈大怒,果然不再跟李虎丘斗嘴,跳过来便是一腿,接着又是一顿乱拳快腿,用的竟是李虎丘上次战胜他时用的散手打法。李虎丘一边怪叫一声:“啊哟,不宣而战,你这家伙学坏了。”一边举手招架,以他绝顶宗师的境界,楚烈的动作早在他预料之中,应付起来自是十分轻松。
    停车场外,高雨泽和乔云飞抱着膀子看热闹。场中二人乔云飞还是更恨楚烈一些,因此一直在替李虎丘使劲儿,希望他能将楚烈打倒,但楚烈在他心中积威颇重,总觉得这个想法只能是美好愿望。尽管如此还是止不住的给李虎丘加油叫好。“哥们儿,这姓李的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不上手啊?”高雨泽冷笑一声,道:“他厉害也分跟谁比,功夫的道道深了去了,就比如说我有个叔爷,听我们家老爷子讲,那功夫都神了,据说比中南海里的那几个最顶尖儿的都厉害,还有我二叔高一方,功夫练的一头白发,那小脸儿却跟小孩似的,比咱们瞅着都少形,听我二叔说楚烈这家伙也不简单,功夫据说叫什么入了化的,反正就是挺厉害,我看这李虎丘跟他比白搭,指着他给咱们出气没戏。”
    乔云飞撇嘴道:“功夫再厉害有个屁用,主要还是这孙子家里太硬,不然找个什么理由不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李虎丘家里什么背景?居然敢跟楚烈叫板?”高雨泽摇头道:“狗屁背景,我看丫就是仗着手上有点功夫,不知道天高地厚之辈,最好被楚烈打的明天不能交易,咱们到老匡那拿了东西还不给他钱,拖死他,看他还敢不敢不自量力跟老子抢风头争女人……”
    “哎,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打了?”乔云飞奇怪的语气打断了高雨泽的话。
    停车场中,李虎丘与楚烈对视,一笑一惊。李虎丘笑道:“我说你皮子痒痒可有错?”楚烈惊讶道:“你,你,你,这怎么可能?”连说了三个你,显然是极为震惊激动。李虎丘笑道:“怎么就不可能?难道就只许你有所进步,就不许我也有点寸进?”楚烈仍然难以置信,摇头道:“绝没有这个可能,师父说过,化劲之后更上一层楼需要的不仅是努力和天赋,机缘和压力同样重要,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刚才,楚烈连续进攻打出了数百拳,踢出了上千腿,拳脚如疾风骤雨,却始终未能伤及李虎丘分毫。有了与张永宝这高不可攀的敌人作对手的经验,楚烈这样级别的进攻的确远远不够看。李虎丘潇洒从容的抵挡住楚烈的拳脚,并不急于还手,完全让楚烈打出气势,拿出浑身本事。意在让他自己明白彼此间差距后知难而退。
    楚烈从来对自己的攻击能力深具信心,董兆丰最近更曾对他说过,同为化劲,他的进攻无可阻挡。但现在,李虎丘应对的十分从容,而他已经全力以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李虎丘竟已入了宗师之境?一念至此,楚烈顿时心如槁灰,争胜的念头几乎完全熄灭。这才突然停手不打。
    马春暖隔着饭店的玻璃往外看,停车场内的情形她看的很清楚,她虽然不懂功夫却也能看出二人之间还没分出输赢。本来她打算等楚烈占了上风气出了再去分开他们的。想不到这么快二人自己就分开了。见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楚烈看来也已平静下来,她的心忽然莫名的感到失落。女孩子不管如何睿智,对男孩子因为自己打架这种事总是兴奋不已的。即便她对楚烈不来电,却还是希望楚烈会一直在乎她。
    楚烈沉声道:“没想到你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但是不管你到了什么境界,如果你犯法我照样会抓你,还有,离暖暖远一点儿,因为你不配!如果你敢对她有半点幻想,我会让你明白除了武道我还有其他手段,那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李虎丘听到这里忽然抬腿踢中楚烈肩头,将他踹的横着飞出去几步远。以他绝顶宗师的境界,又对楚烈所学了如指掌,突施奇袭自然可保无往不利。这一脚踢罢,李虎丘才冷笑一声,斥道:“你丫就是欠踹,打赢了说什么都可以,打不赢还在这说狠话放狗屁,有屁用?你是武道家,是我李虎丘打心眼里欣赏的对手,以后这样的屁话少他妈讲,不然连老子的对手你都不配做!”
    生于苦难,长于江湖的李虎丘从来不是善男信女。成存败亡的江湖早把他锻造的心狠手辣。他明是非讲道义,但骨子里却并不乏枭雄的狠辣决绝。他一向欣赏豪侠仗义的汉子,但也并非毫无底线。楚烈的几句屁话已让他动了无名之火,他不喜欢受人威胁,尤其是男人。
    这一脚踢出,震惊的不仅是楚烈和遥遥相看的马春暖,高雨泽和乔云飞的震惊比那二人更甚!乔云飞在想:这小子竟然比楚烈还厉害?高雨泽则更怀疑李虎丘到底有什么背景。
    楚烈的脸涨得通红,再度败北本就让他难受,李虎丘最后这两句话更如尖刀一般刺痛了他的骄傲,他满腔怒火悲情无处宣泄。猛回头忽然注意到高、乔二人,不禁怒喝道:“看什么看,滚蛋!”
    马春暖从饭店看的很清楚,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想不到萧落雁的男人竟比楚烈还厉害。现在需要她做的已不是如何阻止楚烈伤害到小雁儿的男人,而是她该如何安慰楚烈那颗骄傲的心。她急匆匆跑过来,跟刚被楚烈呵斥走的高乔二人擦肩而过,来到停车场内。径直来到李虎丘面前,什么也不说,冲过来举足狠狠踢了贼王的迎面骨一脚。也不看李虎丘夸张的呲牙咧嘴,转回头来到楚烈面前,眼含泪珠,说道:“你怎么那么傻?刚刚明明看你占了上风打的他不能还手,干嘛让他踢你一脚?”她自然明白楚烈那好胜的性格绝不会在她面前对谁手下留情,这样说自然是为了保护楚烈那颗脆弱又骄傲的自尊心。
    让马春暖没想到的是,楚烈居然笑了,拿出手帕轻轻擦去马春暖眼角的泪花,笑道:“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鼻子,虽然我很清楚,你只是把我当成亲哥哥,但还是忍不住心中高兴,不过你说的不对,我没有手下留情,败了就是败了,暂时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交手前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算不能缩小,至少也不该被拉大,其实我本来很有信心的,呵呵,破坏你心中的哥哥战无不胜的形象了。”又转回身对李虎丘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是武道家,遇事托庇祖宗势力,等于放弃了武道家的骄傲,如果失去这个骄傲,我将终身无望超越你,我这次回京其实是为了一件案子在找你,没想到突然发现你跟暖暖在一起……”
    李虎丘皱眉道:“什么案子能惊动你?你又为何会怀疑到我?”
    第169章 人心比世事,真假谁能分
    温暖的阳光照进琉璃厂。春日暖阳不似夏季般炽烈,正好用来晾晒藏了一冬的卷轴布帛之物。整条街上的买卖家都把自家需要晾晒的宝贝拿出来晒晒。阳光公平无私并不因买卖大小而有所偏颇,既照物又照人。李虎丘搬了把圈椅摆在多宝楼门前,将自己整个身子放到这春日暖阳下。眯着眼,一边晒太阳,一边琢磨昨晚楚烈说的那几句话。
    我为何怀疑你?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是华夏贼王,如此巨案绝非寻常人所为,而你当时恰巧就在浙省,并且你做的正是文物生意,我怀疑你的理由可充足?你这种人自负绝技高超,不把法律制度放在眼里,嘴里喊着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实际上有几个不是任性妄为胆大包天之辈?有几个人手中的财富是劳动所得?又有哪个大贼真的将非法所得尽数拿来行善济贫?这些还不够我怀疑你的理由?
    楚烈的话并未起到振聋发聩的效果,李虎丘未做辩驳,转身离开了。他管不到整个江湖,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他已很久没做无本的买卖,临安博物馆的窃案也并非他所为。他需要的只是真正的自在,是那种自己掌控命运规则的无拘无束。他没有错,楚烈也没有错,他能理解楚烈的想法,楚烈却绝不会理解他的立场。他只是一个人,而楚烈却代表了维系社会运转的法规。
    阳光照在他身上,照进眯起来的眼睛里,他贪婪的享受着,自嘲的一笑,“就算是豺狼虎豹也有活在阳光下的资格吧?难道这个世界只有一种顺民存在就会好了?”
    王茂从屋中出来,刚接了匡茂奇的电话,正要借给他添水的机会跟他讲,刚好听到这句话,笑道:“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共产主义了吗?怎么会不好?”
    李虎丘伸了个懒腰,道:“懒得跟你争辩,匡大师说什么了?”
    王茂调侃道:“就冲你这耳朵,不干这行都可惜了。”又肃容道:“匡茂奇让咱们现在就过去。”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看俺抢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李虎丘一跃而起。王茂笑道:“高宠挑滑车,你这整个唱错了,慌腔走板全不在点儿上。”李虎丘一摆手道:“管他呢,反正喜欢这段儿,再说,谁规定唱的不对就不能当票友了?”
    ※※※
    博物院门前,匡茂奇和高雨泽乔云飞正恭候在此。鉴于李虎丘昨夜彪悍的殴打楚烈的强盗行径符合了京城纨绔圈的食物链规则,高雨泽和乔云飞规规矩矩摒弃了一切流氓念头,一见面便热情高涨的提起了钱的问题。李虎丘看得出,他们是觉着买的忒便宜,所以急于做成这笔交易。相当于两只鬣狗抢到一块腐肉,本以为是好欺负的小猎豹的嘴边菜,结果忽然发现对方是一头大雄狮,肉已经进了嘴巴,吐出来自然不甘,便打定主意快点把肉咽下去为妙。
    当面交割,一手钱一手货,毫不含糊。李虎丘愁眉苦脸接过高雨泽递过来的支票,叹道:“如果不是迫在眉睫等米下锅,这两件儿宝贝说什么也不能卖出这个价儿,今儿这买卖做的憋屈,现在想来我的底细只怕你们早已清楚,所以昨天才会跟我唱了一出双簧,甭解释,买卖的目的就是逐利,二位知己知彼算无遗策,这一手玩的漂亮,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收了钱告辞离去,东西出门已不管他事。
    港岛巨商郭兆兴下榻的长城饭店内,郭沈阳正跟郭兆兴坐在贵宾厅里谈笑风生。高雨泽和乔云飞带着两件宝贝站在厅堂上老远看着这边。郭兆兴他们不止一次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见此情形不禁更对郭沈阳钦服信任。郭沈阳似乎刚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站起身对郭兆兴说道:“十分感谢郭先生能在百忙中接受我们的专访,等文稿整理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发给您的秘书,预定的时间到了,我就不多打扰了。”郭兆兴居然颇有些意犹未尽,眼前的年轻人谈吐不凡言之有物,无论是提问还是聊天总能说到他的心坎里,这样的专访当真是十分难得的愉快体验。他这次赶在港岛回归之前回乡探亲,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看国内的变化和风向。对于国家级新闻单位提出的专访要求自是不会拒绝。在跟有关部门确认之后,便欣然接受了这次专访。却不知所谓的有关部门正是华夏特色的政府内最不靠谱的部门。
    高雨泽和乔远山老远看着郭沈阳和那位全球华人前五名的超级富豪亲密握手,接着便向他们挥手示意并走了过来。高乔二人不免在心中暗自猜测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传闻这位郭先生的老家就是北方的,这个郭沈阳也姓郭,跟郭先生又那么亲密,难道他们是父子?也可能是叔侄。
    沈阳满面堆欢来到二人近前,连声解释:“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二位的时间了,家里一位长辈来燕京,听说我在这边做生意,非要见一面,你们也知道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多唠叨几句,搞的我一下子脱不开身,实在抱歉。”高、乔连忙摆手示意无所谓。乔云飞甚至还试探着问沈阳,能否介绍郭先生给他们认识。沈阳自然说不太方便。理由是郭先生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没有时间。高、乔二人明白,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时机来到大陆,中央肯定会很重视,就算是他们的老爹想见,也得往后排。
    闲聊了几句之后,沈阳将话题带入正题,问道:“东西可带来了?”高、乔面露得意兴奋之色,点头应道:“带来了,已经找了权威人士验看过,绝对是真东西。”沈阳极感兴趣的问:“是什么东西?”高雨泽道:“蔡京的宫使贴和龚春晚年的作品小石冷泉壶。”沈阳顿做大吃一惊状,神色凝重问道:“找什么人验看的?”乔云飞道:“博物院的匡茂奇大师给掌的眼,绝对错不了。”
    沈阳不置可否,道:“还是先看看东西吧。”
    东西被放在桌中央,沈阳带着白手套装模做样的仔细验看了半天,高雨泽学着匡茂奇的口气给他做介绍,自然是拾人牙慧鹦鹉学舌。目的无外乎告诉沈阳他们是真懂行之人,没有打眼的可能。沈阳丝毫不为所动,看罢多时,抬头道:“不瞒二位,这东西看着是真好,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真伪,在我们那边买卖古董,除了请专家权威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科技手段,这两件东西不管是形制还是内容,亦或是神韵都没多大问题,只需经过最后一道检验,咱们就可以成交了。”
    高雨泽和乔云飞都颇感意外,但他们对匡茂奇是有很大信心的,因此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当沈阳提出要用x射线荧光光谱仪来测定这两件宝贝的年头时,他们仍然自信满满的。
    文物鉴定是门极复杂的学问,再牛的专家也不敢保证永远没有错。现在国内方面鉴定古玩真伪却还主要依靠砖家们在那信口开河。这其中的猫腻多多,着实让人难以完全放心。在国外,用科学仪器分析物件儿老旧程度已经是文物鉴定的一个必要程序。虽说这机器也是人控制的,未必不能造假,但有实力的藏家谁会找人做鉴定?机器自然是自己准备的。李虎丘早就听燕明前说起过这东西,而且知道福德堂便有一台这样的设备。
    鉴定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蔡老奸臣的宫使贴所使用的材料产生日在六百年以上,但上面的印章所使用的材质反应证明,那些疑是朱砂和动物鲜血的物质最多不过两年,应属于高仿品,再检测那把紫砂壶,结果同样很悲剧,机器检测结果显示这把紫砂壶所用的紫砂泥成形日期绝不超过十五年,同样是技术精湛的高仿品。
    拿到这份鉴定书后,高雨泽和乔云飞同时傻了眼。沈阳则表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似有所指说道:“这两件东西只怕你们二位是买到高仿的伪货了,论说以匡大师的名声和眼力不大可能打眼,也可能看的时候是真货,交易时被人调包了,本指着能通过二位弄到两件压堂之宝的,哎……”
    乔云飞仍有些不甘心,道:“怎么可能是高仿?看货的时候我们哥俩都在,绝对错不了的,从头到尾这两件东西没离了我们的视线,一直到送进博物院的库房,怎么可能有假?这机器难保不会出错,要不再测一遍?费用我来出!”
    高雨泽忽然道:“郭公子不是凡人,想来也不会言而无信跟我们耍猫腻,机器应该不会错,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这把壶我想再测一次,不过这回要按照我们的方法测,关于这把壶有一个传说,我们曾亲眼见证过,十分神奇,如果现在测试发现这把壶跟传说对不上,我们立马儿拿东西走人,该找谁算账是我们哥俩儿的事儿。”
    沈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三人来到一家茶馆,当着沈阳的面就用那把马三爷仿造的小石冷泉壶泡了一壶茶。茶泡好后,乔云飞抢着揭开壶盖儿,一看里边的茶叶已经有沉底趋势,顿时心头一片冰凉。他仍不甘心的倒了一杯出来,杯子里细微的茶叶末再次狠狠地打击了他的信心。
    “他妈的,被那个李虎丘给耍了!老子找那孙子算账去!”乔云飞瞬间面色通红,怒不可遏的叫嚣道。高雨泽倒还保持着冷静,哼了一声道:“坐下,你去了又能如何?你能打的过他?再说,咱们到现在都还没真正摸清他的底细,怎能擅自去招惹他?这件事还有些蹊跷,也许未必是他捣的鬼。”乔云飞一听,顿时觉得高雨泽说的很有道理,最重要的证据便是这把小石冷泉壶,进博物院库房前它还有那两样特质的,只一晚上就他妈成石头疙瘩了?
    二人迟疑不定,却听一旁的“郭沈阳”说道:“那个叫李虎丘的卖家可是有店铺的?”又补充道:“虽说古玩行里有货物出门全不管的规矩,但我相信不管是谁家的买卖,把伪货卖给你们二位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份量,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件事也许真的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听你们刚才的意思,这货中间被存放到别的地方一夜?”
    乔云飞已然按捺不住,喝骂一声他妈的,叫道:“没跑了,肯定是老匡那孙子见宝起意,连夜伪造的这个什么恭屎铁,又弄了把跟那个什么小泉壶一样的壶糊弄咱们,我这就找他算账去。”高雨泽则仍旧不动声色,冲沈阳一抱拳,道:“让郭兄见笑了,东西在这儿放着呢,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哥们儿的面子是彻底栽了,咱们后会有期,希望下次能与郭先生再合作。”说罢告辞离去。
    “匡茂奇这下麻烦真的大了。”放下电话后,李虎丘笑嘻嘻说道:“还有那个高雨泽,竟敢惦记我家的小雁儿,这叫搂草打兔子,一箭射双雕,既解西平据点之围又端土八路老窝,哥们真是高啊。”
    王茂和梁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均在想:这厮可真不能得罪呀,太坏了!一点儿小事儿骗人家三千多万,还顺手坑了一位古玩行内的大家。只听李虎丘又说道:“沈阳说这件事儿咱们还有最后一道手续必须的做了。”梁子道:“什么事儿交给我吧。”李虎丘摇头道:“那可不行,这件事儿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行。”
    王茂道:“别卖关子,赶紧说什么事儿?”李虎丘一笑,道:“栽赃!”又道:“你别舍不得,这把小石冷泉壶咱们不能留了。”王茂会心一笑,道:“没事儿,老仇过些日子能回来一趟,回头我激他把它再弄回来。”
    第170章 从心而活,从心而亡
    匡茂奇这次的麻烦大了。跳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用李虎丘的话说就是鳖犊子这回彻底完蛋了,裤衩子沾黄泥,不屎也得屎。以贼王的身手将一把水壶送到他家中不过轻而易举。高雨泽和乔云飞在“好心人郭沈阳”的提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匡茂奇家里。人赃并获,匡茂奇身败名裂。如果不是他跟高一鹤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次的事情绝不会是赔钱就能了结的。与人作保,私换宝物,这样的愚蠢行径出现在他身上未免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但高雨泽和乔云飞的确在他家中找到了那把小石冷泉壶,此中便有再多疑惑难解,也没有人会感兴趣继续追根寻底。
    高雨泽和乔云飞事后又找人调查了一番李虎丘的底细,只查了个开头便突然接到他们老爹的电话,被狠狠呵斥了一顿,警告他们别人家的事情少管,仗势欺人的蠢事不要再干,离那个李虎丘越远越好。乔云飞仗着他老子平日里对他的宠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又招来一顿喝骂,这次他学乖了,再不敢追问。却打定主意抓住匡茂奇那软柿子捏个够。
    傍晚时分,四合院里,海棠树下。梁思汉与李虎丘各自捧着本书在看。天暮渐渐落了下来,这样的光线对梁思汉来说已不够。他合上书本,摘掉老花镜,揉揉眼睛,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少年人总是跳脱任性的,即便是这孩子曾经历过太多普通人终身难遇的遭遇,心性早磨砺的坚韧老练,仍不免做起事来太过孟浪。
    李虎丘感觉到老先生的注视,也合上书本,笑道:“我明白先生让我看这本老子的用意,夫为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争,这样的道理……嗯,我还理解不了,我是江湖中长大的,见过太多恶事,从来不相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说法,几年前我认识过一位叫陈德旺的老警察,那人一辈子做好人,但到了却没轮上什么好报,全家还被老瘸子害死了,而他曾经笃信的法律却并不能替他报仇雪恨,到最后还是要靠以暴制暴才算了结了心中仇恨,从小到大,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太多,所以我只相信手里的飞刀,至于什么天理和法理在我这样的人看来,全是瞎扯淡。”
    为恶天不收,犯法法不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美如天仙,所以也请您别要求我的心灵净化到天使那个层级。您不争却被匡茂奇害的倾家荡产,我争了,不仅坑了匡茂奇还赚到自己需要的。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您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那些坚信天道不爽和法理至上的人也没错,错的是咱们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不该试图相互影响。所以您让我看的书我仔细看了,可是没用。
    梁思汉静静的听着,李虎丘的话让他无从辩驳,不是因为词穷,实在是自知这少年心性已成,任自己舌绽莲花他也不会听的进去。“能跟我说说你的道是什么吗?”老先生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