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枉费了朕的心
本朝三卫沿用前朝旧制,分亲卫,勋卫和翊卫,皆由朝中大臣及勋贵子弟补任。
以霍臻出身荣玥以为怎么也该补个亲卫中郎将才是,结果居然只给了个御带亲卫,赐了櫜鞬,佩剑,贴身侍卫皇帝。
一家老少的女人看着霍臻拿回来的那副内制嵌蓝宝石金银丝缎櫜鞬,还有那把一瞧就是好东西的佩剑,都张罗着叫她配上看看。
御带亲卫的那身制式袍服说实话是有点过于华丽的,霍臻穿上后一屋子女人都捂住了嘴,好个俊美风流的少年郎!
等两个小丫鬟折腾着把櫜鞬和佩剑挂好,又拿来她常用的弓放在鞬袋里,櫜囊里插上箭,装束整齐,七姨娘忍不住拿帕子擦着眼,道,“真像啊……”
她二嫂李氏,三嫂冯氏也忍着泪,道,“老四这一打扮起来,真是俊得很。”
霍臻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绣金线的官服显得身形修长,腰身束了起来,左悬长剑右挂櫜囊,背负一把长弓,同样黑色无翅的纱帽将一头秀发掩在其中,衬的一张脸白皙如玉,长眉入鬓,眸光摄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霍臻皱眉,问荣玥,“大嫂,你觉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先帝身边的那位,嗯,韩大人。”
“扑哧,”本来屋子里挺伤感的气氛一下被搅了,荣玥在她额头上一戳道,“韩公公可不是一般人,那是有大本事的,你想跟他比,还早得很呢。”
“是是,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不知道哪里有点像。”霍臻对着镜子奇怪道。
荣玥替她理了理袖口,左右端详,随意说道,“韩公公身为内监,有些阴柔也是有的,你一个女孩子,扮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想要阳刚之气,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原来如此,”霍臻恍然,“既如此,我便出门了,宫中轮值五日一休沐,到那时我再回来。”
“去吧。”
等霍臻离了家,众位姨娘也都散了,屋里只剩了李氏冯氏和荣玥三个年轻寡妇,李氏胆小一向不爱说话,也不管事,冯低头看着记录府中一应开支收入的账本,随口道,“大嫂,皇上怎么会叫臻儿做了他的贴身侍卫?现在外头的流言传的那么盛。”
荣玥拿碗盖拨着茶盏里的茶,摇了摇头,“皇上的心思,谁又猜得准呢,许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吧。”
冯氏听了不再言语,她知道大嫂一定知道什么,不过大嫂既然不说,她也便不好再问,谁叫自己爹正跟皇上别着苗头呢。
问的深了,叫大嫂以为自己向着娘家打探皇上消息,就不好了。
荣玥喝完茶便回了公主府,一路上忍不住可笑,就皇兄那个喜欢跟人对着干的性子,能有什么用意,纯为赌气罢了。
你们不是成天忧心朕断袖吗?朕便断给你们看!
以前没被朝臣们追着喊着陛下三思,陛下您要做个好皇帝,陛下您得自律的时候,他是真想着不能明着把霍臻弄进宫,起码也要换个身份掩人耳目才好,他也不想被人当昏君不是?
可现在流言满天飞,大臣们的折子都在关心他的下半身,他就是再好脾气,也该被逼急了。
何况荣瑾一向就是个驴脾气,这么多年荣玥也只见他在老四一个人面前低过头。
这回好了,霍臻进宫了,皇兄如愿了,大臣们也终于放心了,皇上到底真果是个断袖,他们不用再猜来猜去,只专心回家想怎么劝谏就好了。
真是皆大欢喜。
……
霍臻不傻,她知道京里那些议论,也知道自己和荣瑾都是被人逼到如今这一步的,她更知道,之所以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太任性。
如果她当年不任性,不那么倔,气性没那么大,她跟荣瑾应该早就已经成婚了吧,现在应该正在他的后宫里做着妃子,以他们从小的感情,就算不是皇贵妃,至少也该是个贵妃吧。
身为女子这辈子能做到贵妃,也该知足了。
霍臻骑着马,一边想,要是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当时一定不会那么做,起码不会傻的去死。
她那时侯真的是差点就死了,宫里来人问的那天,父亲不是赌气才说自己已经没了的,而是那时候大夫们全都断定她活不了了。
能醒过来,活下来,是阎王爷松了松手,她这条命是捡来的。
当时不知道,觉得丢人现眼,活着真比死了都难受。后来家里接连出事,她才明白一切都是天意,她这条命,是老天爷留下来替哥哥们活的,她要替哥哥们照顾好这个家,不能叫他们在那边不放心。
所以那些流言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有些担心,荣瑾怎么办?
那些别有用心暗藏杀机全都是冲着他去的,他才刚即位,根基还不稳,朝中大臣们都还在观望,这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初春的夜晚依旧冷得彻骨,霍臻守在宝华殿外,王保已经出来两次说皇上叫她先回去,霍臻没走,交接的侍卫还没来,她现在走成什么了?万一她走了,有刺客怎么办?
霍臻有些生气,就算别人都以为她是来做样子的,他不该这么想,他不该不知道自己。
荣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脸面无表情,屋子里扑出来的热气也暖不化她一身寒意,“霍臻。”荣瑾叹了口气。
霍臻整装,见礼,躬身道,“臣在。”
“霍臻。”荣瑾叫她。
霍臻仍道,“臣在。”
“霍臻。”荣瑾再叫她。
霍臻耐着性子,“臣在!”
荣瑾叹口气,“霍臻啊。”
霍臻没说话,荣瑾抬起她下颌,看着她冻的微微发红的鼻尖,温柔道,“冷吗?”
霍臻板着脸,“臣不冷。”
荣瑾一下笑了,只觉憋闷许久的心情豁然便开朗了,虽然仍旧咫尺天涯,至少,她已经在自己伸手便可够得到的地方了。
荣瑾收回了手,学她板着脸,道,“霍大人,你这是在生朕的气?你觉得朕叫你走是不明白你,不知道你,枉费了你的心,是不是?”
霍臻别开脸,荣瑾看着灯光下那张秀美绝伦的侧脸,闭了闭眼,叹道,“那你想没想过,这些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朕是怎么过来的?”
“朕有没有生气过你不明白朕,不知道朕,枉费了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