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秘密
西郊大营,皇城司臭名昭着的地牢里,断了一条腿的奉安侯被绑在个十字形木架上,两个负责审讯的内卫正在休息,轻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霍臻随李知恩走进地牢,一路上李知恩不住地劝她道,“这里面太脏了,不是大人你来的地方,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是了,何必亲自来呢?”
地牢里积年的血腥气和潮气使得这里的味道十分难闻,仿佛连地上的青砖都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走廊里昏暗的油灯随着他们走过不停晃动,摇动的人影印在地上,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将要破土而出。
霍臻仍旧披着那天的黑色斗篷,淬玉般白皙的面孔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分明。她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什么,就是想来看看。”
就是想来看看,这个接替父亲镇守云中的人,是什么样子。
隔着刑房的铁门,霍臻见到了那个男人,那个搅得京城一片血雨腥风的男人此刻正被绑在架子上,头发披散在两边,脸颊上几道被鞭子抽过的伤口结着血痂,身上到处是用刑后的血污。
他正垂着头闭着眼,不知道是晕了过去,还是不愿睁开眼面对自己凄惨的下场,霍臻注意到他的左腿角度怪异地拖在地上,显然已经断了。
对于这样丧心病狂的叛臣霍臻没有丝毫同情。。她只是忍不住会从他身上想到父亲,想到同样死在云中的二哥,她不明白父亲在时声名赫赫的西北军为什么到了这个人手里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些为了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怎么会跟着他谋反。
她站在门前看了会,架子上奉安侯熬过了一轮酷刑,逐渐从昏迷中清醒,他慢慢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然后便看见了铁门后那张每次见到都会令他惊艳的面孔,和熟悉的眼神。
“霍赟……?”奉安侯脑子一阵恍惚,“你……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那些胡人那么没用,居然没有杀了你?”
奉安侯恍恍惚惚。。虚弱地对着霍臻笑了笑,惨然道,“还是……你知道我也要死了……来这里等着我?”
“等着我干什么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你也……去……找他啊,你去找……他啊,找他,他才是主谋……霍赟,他才是主谋……”
在安泽中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李知恩就用眼神制止了里面两个内卫不要轻举妄动,四人一动不动地听完他这番话,很显然,奉安侯认错了人,他把霍臻错认成了她的二哥霍赟,而霍赟,正是四年前冬防时遭遇胡人王庭主力骑兵团遇难的。
“把门打开。”霍臻平静的语气中压抑着令人恐惧的滔天怒意,奉安侯的这番话无意中说破了一个惊天阴谋,定远侯府的二公子,云中游击霍赟,她的二哥,并不是因为意外死在胡人的手里,他的死是一场阴谋,而这个阴谋的参与者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霍臻原本白皙的面孔越发苍白,她看了李知恩一眼,再次道,“把门打开。”
“霍大人,”李知恩在她眼神的压力下很快被冷汗湿透了后背,他硬着头皮道,“奉安侯是此次京城谋反的罪魁祸首之一,他的生死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我必须留着他的性命回京,等三法司会审后,治了他的罪才能杀他。”
李知恩说完,当着霍臻的面靠在了那扇铁门上,言外之意便是如果霍大人你不能保证进去后不会把奉安侯弄死的话,那你就得踩着我才能进这个门。
霍臻冷眼看着他这番举动,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了起来,她知道李知恩这样做没有恶意,她也知道如果此刻让她进去,她很可能会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气一怒杀了安泽中,她需要冷静,她还要从他的嘴里问出来主谋是谁。
霍臻深深吸了口气,对李知恩道,“我答应你。不动手。”
可能是她的脸色实在太可怕,李知恩犹豫了片刻,对里面的内卫做了个手势,道,“把门打开。”
开锁和抽动铁链的声音异常刺耳,霍臻近乎忍耐地等待着那扇铁门打开,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试探的呼喊声从走廊外面传来,“霍大人?霍大人,你在里面吗?”
李知恩听出来是王保的徒弟,那个叫李四儿的小内监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暗暗擦了把汗道,“是小李子,恐怕是皇上醒了,霍大人,要不这里就交给我,我来问,您先去皇上那看看?”
霍臻脚下犹豫了下,她固然十分想知道害死二哥的主谋是谁,他为什么要对二哥下那种毒手,但荣瑾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如果不是那个偷袭的人枪法不准,也许那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不能不管荣瑾,可是二哥……霍臻顿了顿,对李知恩道,“李大人,我……请无论如何,一定问出那个人。”
霍臻说着,对李知恩深深一揖,李知恩慌忙侧开身子避过了她的礼,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时李四儿已经在一个内卫的带领下来到了铁门处,见到霍臻果真在这里,连忙趋步过来道,“霍大人,皇上醒了,要见你。”
霍臻嗯了声,再次对李知恩点了点头,便随着李四儿离开了地牢。
……
瞧见快速靠近的灯笼,和灯笼后霍臻若隐若现的面容,守在门外的王保暗暗呼了声阿弥陀佛,总算来了。
上前几步把灯笼接过来,王保低声对霍臻道。。“皇上醒了有一会了,一直不肯吃药,非要见到大人才行,刚才四处派人没找到,可把老奴急死了。”
霍臻一面走,把斗篷解下来搭在胳膊上,道,“药呢?”
王保弯着腰道,“就在里面桌子上,都热了三遍了。”
“好,我知道了。”霍臻说完,站在门外停了停,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荣瑾正一个人躺着生闷气,他刚才醒来的时候见到皇后坐在边上,心里无端端的就起了一股子火,他倒不是对皇后有意见,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臻,突然从她变成了皇后,心里的滋味那是一言难尽。
加上他现在又受了伤,肩上疼的要命,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要脆弱一些,他本以为自己做出了这么一番英雄救美的壮举,那美人不说当场以身相许当牛做马的报答他,起码也要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来吧,结果却看见了皇后那张波澜不惊的贤妻脸,真是……太伤心了。
于是伤心的皇上傲娇了,别扭了,于是皇上……不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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