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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钺懒懒地道:“以不变,应万变。”
郦长行哑然一笑:“我以为有这机会,你会——”
“会怎么样?会和李汉录那个傻子似得为了贪功而贸然攻城么?”卓钺拍了拍他,“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如果有什么异变,就联络大军支援。”
重生一次,他早就悟透了战场之事——哪有什么灵光乍现的良策妙计,在沙场上,听指令按策略行事,便可大大增加胜率。而那些惨败的例子,大多来源于人的自作聪明。
郦长行点了点头,忽然又道:“你这么想,李汉录未必会这么想。”
“他?”卓钺有些不屑,“目光短浅的小人,翻不出天去。”
郦长行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人又在清风月夜中默立了半晌,却见远处城楼上的那盏灯熄了,似乎连敌军守城的人都休息了。
“走吧。”卓钺拍了拍郦长行。
中原人的营帐和草原人的土城,皆陷入了一片夜色的宁静之中。星河滚烫无声,在头顶的苍芎上静静翻滚流淌着,注视着安眠中的人们。如此夜色,若人能一夜好睡,睁眼醒来时定能见个晴空无云、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可有些事情,偏不如人意。
睡至半夜,卓钺忽然觉得有人在拍他:“……卓哥……卓哥,醒醒。”
在战场上时卓钺一向浅眠,几乎立刻便惊醒了过来,却见黑暗中小嘎正紧皱眉头摇晃着他的肩。而此时本该漆黑无声的帐外,却有流窜的飞火绕着帐子一闪而过。
卓越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营帐蓦地掀了起来,张老黑持火把大步如内,一晃之间电光火石般照亮了小嘎铁青的脸色:“……李汉录私自率兵攻城了。”
一月初北疆的寅时还如黑夜一般。前半夜的银月星河仿佛都是一场幻梦,此时纷纷藏入了丝缕般的薄云之中,在极东的天壁之上,有浅碧色的光晕正徐徐扩大,但若要等天色破晓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天尚朦胧,地上却如烽火漫天般烧了起来。
卓钺穿衣挂甲,大步出帐,却见几乎士兵们已皆被惊醒,正不知所措地站在空地之上。这个时辰,哪怕是巡防的人也早该回来,除了轮番守夜的其他人应该均在营内。可此时卓钺大眼一扫,在场的却只剩下一般的人——其他人究竟去哪儿了不言而喻。
张老黑面容紧绷,于火光夜色中看起来简直如同铁铸的一般。他举着火把引卓钺来至营口,卓钺举目一看,顿时差点儿没气炸了肺——
两军相距不过一里,此时两方均是灯火通明,整体情形一看便是一目了然。跳过营寨的壕沟和拒马望远处一看,却见那土夯的小城下此时已混战成一片,喊杀声惨叫声马蹄嘶鸣声响彻云天。本来寂静得如同死水般的小城,却不知从哪冒出了大堆札干士兵。城楼上人头攒动,冷箭四射,札干人臂力骇人,卓钺亲眼见一人自城头上飞掷标枪生生将两个中原士兵穿成了串儿。而城楼下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区区一百士兵,又是新上阵的生兵蛋子,怎敌悍勇的草原猛士?眼见着已成了血海。
鸣金之声催命似得一遍遍响,阵前的士兵想往回逃,却被札干兵的长刀死死纠缠住。
卓钺猛一回身,喝命全军整队。小嘎紧跟在卓钺身旁,颦眉问道:“卓哥,要救他么!”
“这犊子,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带兵攻城!让他死了也好。”张老黑愤愤道,“不过咱们也不惧怕蛮子就是了。”
关曦明不知何时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凑着听了下几人的对话,顿时急道:“不能不救啊!军法明言,见同军不救者斩首处置!”
卓钺紧颦双眉,英俊消瘦的侧脸在火光之中看起来格外的刚毅。他微微侧头,凝视着前方喊杀声震天的前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种时候,局势刻不容缓,但越是此时作为主将越要冷静。很多时候打了败仗的人并不是没学过兵法,也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一上战场便被那震天的炮鼓喊杀、生死热血激得大脑发昏全身燥热,一个冲动便做出了令人懊悔终生的决定。
便如此刻卓钺所面临的抉择一般——救,还是不救?
不救于情来讲无可厚非,卓钺本以为这李汉录不过是个贪功躁进的小人,没想到还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蠢货。竟敢背着他,私自带兵深夜攻城偷袭。
他能猜到李汉录是怎么想的——这小城,寂静得跟死城一般,估计里面的守兵不多,也没什么主将。他在人熟睡正酣的寅时骤然攻城,若城内果然兵力薄弱的话,真被他得手了也未可知。
可谁知,却被蛰伏在城内的猛虎反咬一口。
而按照军法,见死不救的话他们也要受连坐的军法处置。
可怎么救,又是个好问题了。
卓钺额头青筋轻轻地一跳,扬声唤来诸队队长,沉声喝令道:“一会儿整军,列 ‘龟’阵!”
龟阵,以十人为一小队,藤牌手在外为第一层,□□手在后做掩护,火铳手居中远射。此阵以防守为主,进行远攻,适用于两军尚未短兵相接之时。
演习场上早已排演过此阵,诸队长领命而去。关曦明跟在卓钺身边伸耳朵听着,趁卓钺话音一落的短暂空隙插言问道:“咱们不直接冲上去救人吗?”
卓钺抬手给了他一脑瓢:“你平常那小鸡胆儿哪去了?不怕札干人的大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