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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哥。”郦长行扶助他的肩膀,紧紧地打量着他,“怎么了?”
卓钺闭目长出了口气,抬手拨开了郦长行:“……没事儿。”
“你这样子哪叫没事!你——”
“我说没事就没事!”卓钺低吼,“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言罢,他大步冲出了房门,将所有人丢在了身后。
阿丹珠……阿丹珠。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个名字?
若不是因为这个异族女人,前世的张老黑又怎么会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为什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很多事情都以不同,她却还是阴魂不散地来到了他们身边!
记得当年用计大破沧衡城之后,他们入城内发现了一群被草原人遗弃的妇女幼童,其中便有这阿丹珠。当时也不过是在一夜之间,张老黑便和这女子纠缠到了一起,还郑重其事地请求卓钺帮他们主婚,要娶她为妻。
卓钺当时觉得这女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又是异族人,便没有同意。可张老黑还是硬生生地将她藏在了身边,后来这女子还生下了个儿子。
起初的日子还算平静。可渐渐地,这女子表现出了草原人那极为贪婪狠辣的一面。她不仅要求张老黑去抢同袍们的军功,还蛊惑张老黑同她一起信奉草原巫术。不知那邪术有什么禁忌,这夫妻二人都跟走火入魔了一般,每天家中弄得乌烟瘴气,连他们二人的孩子也因此重病不起。
记得前世最后一战前,营中众将士对张老黑和他这巫婆媳妇已经十分不满,卓钺为平众怒,只得将张老黑禁足,这也是为何流沙窝一战张老黑并未与他同行。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解决的法子,自己便战死沙场了。
这一世,虽然札干人无端退走马甸营让他十分不安,可当入城时不见阿丹珠的身影,他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今生他的好兄弟终于不会再被这巫女纠缠,也不会再弄个身败名裂了。
可谁知命运之路山穷水复、柳暗花明。行不同之路,却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卓钺只觉得浑身一震脱力,整个人都迷茫了起来——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思?他什么都躲不掉,更什么都避免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该发生的事情再次重蹈覆辙。仿佛明知泰山将倾之人,眼睁睁地看着巨石山峦砸在自己的肉躯之上,倒不如一事不知的人来得无忧无虑。
身后传来脚步声。
“卓哥。”郦长行轻轻叫他。
卓钺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正坐在客栈的台阶上怔怔发呆,此时终于回过了神。
郦长行在他身边坐下,侧目打量着他的表情:“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卓钺扒拉了下脸:“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明白。有时候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不能说,几乎要爆炸了。
郦长行深邃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我猜,并非是因为那女子是草原人的缘故。”
卓钺瞥了他一眼:“若我说就是因为这个呢?你待如何?”
郦长行低低笑了一声,悠悠地道:“不如何。你这么说,定然有你的理由,我永远站在卓哥这边。”
卓钺心中一酸又一软,隐隐得还有点儿别扭。他勉强笑笑:“你可是草原人,不应该维护自己的家乡人么?”
“我与那女子素不相识,为何要维护她。”郦长行伸手,轻轻握住了卓钺的手掌,“我虽出生在草原,却已在他乡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的身边,是我唯一可归的地方。”
卓钺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郦长行。而郦长行也在定定地回望着他,那双眼睛中仿佛流淌着忘川之河,幽深的河水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冥之火,正执拗却又热烈地闪耀着。
又是这样。
虽明知那美丽的火光可能皆是死灵的幻象,他稍一靠近便可能被啃个尸骨无存,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诱惑。
而在卓钺怔忪的片刻中,郦长行已垂下眼脸,轻轻向他靠了过来。
糙。卓钺一片空白的大脑浮现出最后一个想法。会巫术的好像不止阿丹珠一个,郦长行这小子也……
“老卓。”张老黑叫道。
卓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郦长行,同时噌地跳起,郦长行措不及防间差点儿被他推下台阶。
张老黑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皱眉道:“你们干什么呢,靠这么近?”
“讨论你有多见色忘义。”卓钺故作镇定道,“有啥事儿?”
张老黑皱了皱眉,欲言又止。郦长行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扭头离开了。
张老黑在卓钺身旁坐下,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沉默了半晌后道:“我实在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
“那你以为我会啥反应?”卓钺挖苦道,“给你鼓掌叫好么?”
张老黑啧了声:“不会说话就别说。你这越来越像符旺那小子了啊,阴阳怪气儿的。”
卓钺叹了口气:“……抱歉。”
“我知道我这事儿也来得有点儿突然了,你可能也担心我是一时冲动,但你放心兄弟我都想好了。”张老黑望着远方缓缓地道,“军营里若不让带女人,我便将她安置在附近的城里。虽然不太能常见,但有个紧急事情我也能照应,若你愿意帮我打个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