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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头顶静悄悄的,依旧没有人应声。
娄吹云又叫几声没有回应,逐渐气急败坏起来,一会儿骂呼兰木伦无情无义,一会儿又说自己瞎了眼睛。可任他气得跳脚,周遭连半点响动也无。
卓钺叹道:“省省吧。他怎么可能来救你?”
虽然接触不多,但呼兰木伦的个性和郦长行、乌日更达濑都有些相似。这些兄弟叔伯们,均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对敌人除之而后快的狠辣性子,也只有娄吹云这个憨直的傻小子才敢上前招惹他。
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二人除去,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呼兰木伦估计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来救他们?
娄吹云颓然跌坐在地,像头战败了的小狮子,垂头丧气格外茫然:“怎么会……他会这么狠心?连半点儿以前的情谊也不顾么?我简直是看错了他。”
卓钺已经没力气生气了,只是觉得好笑:“你俩以前有什么情谊?说出来我听听。”
娄吹云嘟哝道:“就是——就是在集市认识的。你不都知道了么。”
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呼兰木伦似乎的确是要对他们不管不顾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情谊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一场乌龙。他平日里也是心高气傲的性格,如今闹成了这般模样,脸上也很挂不住,情绪低落着不愿多说。
卓钺一方面也是好奇,一方面是腰实在疼,想转移下注意力,便又追问道:“光是认识?我看不止吧?一开始是怎么碰到的?”
娄吹云呆了呆,缓缓道:“一开始……我是在集市的巫医那碰到他的。当时他带了个风帽,可一侧身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了他的侧脸,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
他想说“姑娘”。可随即又想到这是个男人,又悻悻地住了口。
“然后呢?”卓钺悄悄换了个姿势,企图缓解腰痛。
“后来我又碰到了他两次,有时是在巫医那,有时是在饭摊上。他身边跟了好多护卫,我看到有想过去搭讪的男人,都被他的护卫打个半死。”娄吹云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后来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上前对他说,能遇到这么多次真是缘分,如果可以的话想与姑娘互通姓名。”
“他没告诉你吧?”
“没有。”娄吹云骄傲道,“但他也没让侍卫往死里打我。只是扇了我一巴掌!与其他男人比已经是天差地别的待遇了!”
卓钺:“……”好一个天差地别。
娄吹云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背也挺直了,陶醉道:“然后,有次夜间我见他没带侍卫,独自坐在街边喝酒。我就又过去搭话了,问他为什么总坐轮椅,是不是腿脚不方便。他竟然应了,还与我聊了几句。在京城的时候我见军械所的老师傅们做过那种辅助人走路的机械,立刻画了个图样给他。他收下了图样,还说了声谢谢。你说他那么冷冰冰的人,不仅收了我的东西还说谢谢,难道不是也心悦于我吗?”
卓钺:“……”
他见过两情相悦的,见过一厢情愿的,却从没见过这种自我陶醉、全靠想象的。
“算了吧。”他舒了口气,“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别惦记着他了。”
这二人性别、家世、性格上都天差地别,断断不会有可能。
方才的兴奋褪去,娄吹云眼中闪烁的明亮再次黯淡下去。他呆呆地坐着,似乎身形周围都笼起了一片阴郁的愁云惨淡。
“我知道。但是如果……”他低声喃喃道,“如果能回去那会儿就好了……”
那时他藏起了自己中原将军幼子的身份,那个人也隐瞒了他草原王族的来历。
在那个鱼龙混杂、商贩熙攘的小黑市里,他们相逢于人流之中。某个寒冬,就着昏黄的气死风灯,苍白落寞的跛足青年与热情率直的少年坐于街角,共同分享了一壶马奶酒。少年手舞足蹈地说着自己在军械所的所见所闻,青年默默听着,墨绿的眼睛望着黑夜深处,虽已久少言寡语,却难得不再冰冷疏离。
那一刻,他们的周遭天地封寒、人流杂乱、东风北啸。可便是在这最仓促潦草的相逢中,似有什么顽强坚韧的心绪,在蠢蠢欲动地生长。
那时,他是真的以为这或许是什么的开始。
却没想到,转瞬便撞上了这样的南墙。
娄吹云茫然若失地坐着,心中空落落地,仿佛五脏六腑都缺了一半。说来也奇怪,他在京城见过不少名门贵女,也有不少大家闺秀,可他一个都没看到过眼里去。
却偏偏在这偏远北地的破落市集中,对一个苍白秀美的神秘侧影一见惊鸿。
卓钺看着他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也有些叹息。这傻小子的情路也是够坎坷,不得不让人同情,他琢磨了半晌出言道:“既然事已至此,就别再忧愁了。如今要紧的事,是要想想——”
娄吹云猛地抬起头:“对了!咱们还没想出上去的法子呢!”
卓钺:“……”
所以这小子是蠢呢,还是神经大条呢?
卓钺半撑起身子坐直,抬头看看头顶的巨石道:“我腰摔了一下,现在用不上力。今晚是没法子了,估计只能呆在这了,等我休憩一晚明早看看能不能与你合力搬动这石头。”
娄吹云无法,只好点了点头。
夜幕逐渐降临,二人坐在坑底,又都衣着单薄,渐渐有些冷得受不了了。卓钺实在没法子,只好提议让娄吹云靠过来,两人挨得近一点也好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