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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炘然点开手机屏幕给糜知秋看了一眼发车时间,“马上就要走了。”
    科技的发展将越来越多的东西变成了一组数据,连火车票都不留给恋旧的人。
    旧票根慢慢褪去颜色,树叶却被金色染透了。
    糜知秋再去夏炘然宿舍的时候,他桌上的东西被整理得很干净,衣服也被带走得七七八八,只有衣柜外挂着好几个空了的衣架。
    夏炘然走的时候给他发了一个拜拜的表情包,还留了言,“送你一份小礼物,在我宿舍。”
    糜知秋在他桌子上找了一圈,才发现有一个纸箱子在桌子下面。
    “这还叫小礼物。”糜知秋第一下都没拽动。
    他打开这个沉甸甸的包裹,看到里面色彩缤纷,几十本漫画重得和砖头一样,是神奇宝贝的特别版。
    糜知秋的心头装了一个铃铛。
    叮得响了一声。
    糜知秋小学的暑假两个月,几乎有五十天都会坐公交去市区最繁华的地方蹭书看。
    那时候最大的书店还不是什么卖着咖啡的精致概念书店,只是用千百本书构成楼梯的新华书店和大众书局。
    他一直记得,那时候每次从车上下来,两座书城就像两座堡垒,一左一右坐落着,准备庇护他躲过一个夏日。
    他每天看到日落,然后买一本喜欢的书回家,再用那本书哄他的床睡觉。
    唯一的问题是,那时候起他就是个路痴,总搞错方向。
    从这个方向的车站下车又从同一个方向的车站上车,明明是想回家,结果一路把自己带到郊区边缘。
    很久之后,他不会再忘记回家要去路对面的车站,但是书城已经被线上经济冲击着搬家换址了。
    糜知秋想,夏炘然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看到结局的呢。
    然后回忆又飘到第一次夏炘然去自己家时,他们在书架前的画面。
    啊,糜知秋摸了摸书脊,突然觉得夏炘然好细心。
    后来糜知秋开了学,没有空再花一整天呆在书店了,就开始常常在路口的书报亭买漫画和。
    他一直记得书报亭的主人是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时候妈妈停了车等他买书,会怂恿他学着和人讲价,然后糜知秋就会靠自己可爱的脸蛋,莫名其妙又欢欣鼓舞地得到一块钱的优惠。
    那一年,糜知秋第一次装满了那个一整面墙的书架,但是没能买到神奇宝贝特别版的结局。
    那时候在书报亭买书,就像在电视上打开电影频道一样,你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也不知道会错过什么。
    糜知秋记得他看过一个很喜欢的电影结局,但是没记住片名,所以直到很多年后在碟片店遇见,他才看到了完整的故事。
    再后来,他又因为拥有了网购,而拥有了买任何漫画的机会,但是他已经长大了。
    “我只缺那一本,但网上都成套几十本一起卖,就当作童年的遗憾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糜知秋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看漫画了。
    柜子里堆满的光碟和那些小时候买的书一起去了阁楼,“什么都可以立刻看到”和“长大”一起到来了。
    也许是网络购书和盗版的冲击,那个书报亭在糜知秋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歇业了很久。
    后来很久又变成了很多年。
    带着一点不敢深思,逃避一些可能性,直到糜知秋高中再次看到亭子里坐着熟悉的老太太,突然感到一种温柔的庆幸。
    有一些东西会被时代击倒,但不会被时代击垮。
    几千平方的书城变成了一个个零星的各具特色的书店,人们变得爱在电子产品上看书,每本书又因此拥有了更多的销路。
    “我喜欢现在科技带来的一切便利性,也喜欢小时候所有缓慢的偶然性。”糜知秋想起他之前这么和夏炘然说过,“就像书店永远有它存在的意义,纸质书也永远有它不可替代的地方。”
    而现在,他口中所说的不可替代沉甸甸地落在手上。
    糜知秋想,人家都是回来的时候带伴手礼,只有夏炘然这位同学是走的时候留个离别礼物。
    他把纸盒子连着漫画放到了自己的衣柜里。
    想了想又把漫画一起拿出来,按照编号放到书架上,连成一片色块的长廊。
    漫画书的颜色饱和度都很高,放在一起就像乐高玩具城一样缤纷。
    糜知秋猜大黑和盟主回来的时候,估计都要惊讶他这除了黑白灰别的什么颜色都看不到的桌子突然怎么了。
    “写论文写到逃避现实世界。”他都想好理由了。
    糜知秋还在编排着等会的小剧场,就看见屏幕上夏炘然发来消息说自己上车了。
    他手落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里面常常有台词说“你刚走我就想你了”,糜知秋觉得肉麻到不行,能被酸得抖一下肩膀。
    但今天这句话却突然冒了出来。
    糜知秋笑了一下,回复起来,“好的,到了和我说。”
    他打开手边的随笔本子,咬了半天笔才开始写。
    “想念你这种话并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嚼碎藏在胃里,叠好放进抽屉,拽回来害怕无睬理,压枕头下伪装安眠剂。
    堵塞,累赘,拥挤,不清理。”
    他想,真矫情。
    第68章 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