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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临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有一点,不过要等见到他之后才能确定。”
    穆临乐这种境界的歌者的“有一点”,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因此那位管家暮气沉沉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了年轻人才有的活力,下一秒便是泪水纵横:“好、好,谢谢两位先生……”
    穆临乐没有避开他的道谢。
    他们跟着管家进了楼又上了楼,很快到了一间房门未闭的卧室外面。
    卧室的灯很亮,和他预想的一样,那个孩子并没有丧失理智,只是脸色惨白,身材也瘦削得可怕。
    看到来人,那个孩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片刻后才扯出了一抹笑容,努力撑着自己站起来,给三人问好:“两位先生好,陆元帅好。”
    乖巧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更别说是乖巧又病弱的少年。
    穆临乐看着他干净的双眼,心想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长的,居然能在这个家里长成这个样子。
    “禾桑,管家和我们说了你的情况,但是我想听你自己说一遍,这样我们才更能确定你遇到的是什么问题。”
    听到“自己说一遍”,禾桑又抖了一下。
    穆临乐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可他还没反思出个结果,禾桑就开始颤着嗓音说话了:“那天因为校际比赛的事,我和奥坎很晚才离开学校。”
    “奥坎”这两个字禾桑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气音,穆临乐和希蓝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同样的遗憾。果不其然,禾桑继续说道:“因为太晚,奥坎错过了最后一班直飞到他家的飞行器。我们关系好,他问我可不可以送他回家……”
    禾桑至今记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他脸上是再天真不过的笑容,甚至还为了他们能多聊会天而高兴,殊不知这是一条通向死亡的绝路。
    在这条绝路上,他们被绑架了,不仅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而且那个脸圆乎乎的少年手臂上的肉还被割了下来,强迫禾桑吃下去。
    禾桑不吃,他们就继续割,禾桑吃了,他们才会消停一会。
    三天的时间,那个脸圆乎乎的少年两只手都没了,但他还是想活下去。
    然后,救援来了,绑匪在逃跑之前,把那个眼睛里还有亮光的少年杀了。
    “奥坎死了……被我害死了……”这是禾桑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起绑架案的细节,包括管家都只知道他和朋友一起被绑架,一个人被救一个人被折磨死,万万没想到中间还发生了这些事。
    “我不甘心啊!”复述完这件事之后,没有力气的禾桑身上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他挣脱管家,扑到陆平澜面前,眼睛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知道是谁指使绑架了我。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就因为我有可能继承这个家,所以他们要逼疯我。可是为什么?折磨我,杀了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朋友,他是无辜的啊,他才十一岁,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啊!”
    他的声音沙哑非常,就像破损的机器在彻底报废前发出的声音,极端刺耳却又极端悲凉。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这个故事脸色变白的人,陆平澜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冷静得可怕:“因为主使者得罪不起你的祖父。只要不杀你,你的祖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平民家的孩子而已,死就死了,又不是他家的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穆临乐猜到他的回答可能会很直白,但没想到那么直白。
    他扯了下陆平澜的衣服,陆平澜看了他一眼,极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年:“你不敢把这话告诉任何人,不敢把这话告诉来治疗的歌者,所以他们发现不了你心里最绝望的阴影。而你敢告诉我,是因为我是联邦元帅,是因为你知道,你们家族再一手遮天,也奈何不了我,所以你希望我能救你,救你的朋友,对吗?”
    “救你的朋友”四个字一出,禾桑终于哭了出来。
    他是没有疯,可他一直沉浸在那起绑架案中从来没有出来过。
    他希望有人能真的救他,救奥坎,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把他们一起救出来。
    但他同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奥坎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陆平澜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他的惋惜已经被他重新从眼底压回心底,语气也一如刚才的冷漠:“你知道的,他救不回来了,就像我救不回来的战友,他们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你杀多少敌人,不管你午夜梦回多少次,他们都不会回来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人因为你不一样怕你,那你就让他们更怕你。你救不了你的朋友,就救和你朋友一样的人。只有这样,当哪天他以同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联邦的时候,他才不会再重复上一个的他所经历的悲剧。”
    陆平澜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就有歌声响起。
    那是满怀挣扎与绝望的歌声,没有安慰,没有希望,却很奇异地吸引住了逐渐止住哭泣的少年。
    随后歌声里的挣扎一点点压过绝望,就像从石头缝中长出的树苗,它挣扎着、生存着,等到再回神时,那棵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它的树下,是一片生机盎然。
    穆临乐唱完,就发现少年眼睛里的血色褪去,怔怔地盯着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