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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答答我怎好当面交谈--”
尖细幽怨的声音还在唱着,腔调中透着阴阴地妖鬼之气。
叶鸽的后背渐渐出了一层薄汗,这阁子里是怎么了,难道还闹鬼不成?!
刺骨的北风通过窗口灌了进来,却丝毫没有冲淡房间中的腥臊味儿,反而令它越发浓重,直呛得叶鸽几乎喘不上气来。
“今日里若将这红绳剪断--”
待唱到那“断”字,戏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叶鸽也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
“嘻嘻……”冷不防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诡异地轻笑。
叶鸽睁大了眼睛向周围望去,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人。但阁子四周的墙壁上,却陆陆续续浮现出了形态各异的人影。
他们仿佛身披袍衣,宽大的袖子别扭地耷拉着,影子一动一动,然后突然从中钻出细长的手指。
叶鸽的腿已经吓软了,但他还是硬扶着张桌子站立着,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用发抖的手捞起来一把椅子,想要尽力拼上一拼。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怪异的人影已经爬满了所有的墙壁,越来越多的笑声在他身边响起,叶鸽顿时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妖鬼一只又一只的黑色枯爪间,再无处可逃。
而这个时候,戏台上的戏声突然停了,唱戏的人仿佛歇了口气,而后拖着她娇细地声音,长长地唤道:“奴家,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第2章 夜半鬼戏(二)
这一声含娇带怨的道谢过后,那墙壁上的人影,立刻纷纷作动,操着奇怪的口音附和像是在附和一般,呜呜嗷嗷不似人言,任叶鸽如何去听,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戏台上那声音却听懂了,又是一声轻笑,而后继续说道:“诸位不必与奴家客气,接下来还有许多需要相助的地方……奴家在此,先行谢过了。”
只是她还未说完,那鬼影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霎那间如同滴水入了油锅般,所有的影子都躁动地摇晃着。
那戏台上的声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语调,尖细地几乎要刺破叶鸽的耳朵:“今日事发突然,诸位可先行散去--”
她这话刚落音,那四面墙壁上的影子,顷刻便拧成了一团,化作狂风阵阵,直直地将叶鸽久未寻到的大门冲开了,转眼就散了个干净。
留香阁中,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倏尔,就连那盏被北风吹灭的煤油灯,都自己重新燃烧了起来。
豆粒大的火焰照耀着被叶鸽撞翻的桌椅,还有不远处依旧黑洞洞的戏台,而空气中那还未散去的腥臊之气,则提醒着叶鸽,刚刚发生的事,并非全然是他的臆想。
叶鸽终于忍不住了,努力撑着发软的腿脚,跌跌撞撞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跑。
眼看着留香阁的垂花门就在前方了,他脚步更是急切,冷不防地就被那门槛给绊倒了,重重地向前摔去。
谁知这一摔,他却并没有直接磕到地上,而是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叶鸽此刻依旧心神未定,这么撞到了人,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手臂,浑身还不住地发抖。
“你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在叶鸽耳边炸响,一瞬间将他所有恐惧都驱逐干净。
谢臻几日前,才从京城回到这沧城。今夜借着与旧友重聚的名义,来了这福月班的戏园子。
就在刚刚,他忽地感觉到了有几分妖异的波动,便借着透风醒酒的名义离了席,追到了此处。
没想到妖物没捉到,却被一团小灰雀撞了个正着。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垂花门侧挂着的红灯,为廊下的积雪染上了几分绯色,这让谢臻有些看不清身前人的模样,只是留意到了对方的一双眼眸。
干净的,清亮的,眼尾微微上扬着,虽然没有沾染半分油墨色,却瞬间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谢臻半眯起的眸子,伸手扶住身前还在微微发抖的人,想要凑近些去看对方的面容。
叶鸽的心一下子乱了,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谢臻为什么会从畅香楼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谢臻是否还能认出了他。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而即便是在两年前,他们相处的时日也太过有限。
甚至于,其实掰着指头数下来,他们也不过只见过三面。
谢臻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俯身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玉--”
叶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下,梗在喉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玉鸽”,正是他两年前登台时曾用过的艺名,但是他没有等到谢臻说完,就立刻摇起了头,再次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福月班的角儿,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下人。
“你……”谢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叶鸽却已经待不下去了,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侧溜走了。
谢臻站在原地,看着叶鸽匆匆逃入黑夜中的背影,不由地皱了下眉。
两年了,他终于从北京回到了沧城,头一场宴席便摆在这福月班中。旁人只当他是喜欢听戏,但他自己却清楚,这一趟是为什么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