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那日下雨太激动,将军跑出门淋了一趟雨,这日便染了风寒。
对于解救了干原城的小奶龙,他非常感激,听闻他们要离开,便让小翠相送。而背地里,他却单独与桑冬湛商量,劳烦他们帮助送小翠回家。
等他们离开后,将军果然信守承诺,在干原城立起庙宇,供奉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娃。
这些都是后事,而今小翠毫无所觉,听话的送小奶龙出城。
苏苏坐在白雕身上,小翠懒得自己飞,也偷偷跟了上来,白雕银羽淡淡往后瞥一眼,沉稳淡定的眼神仿佛在看两个调皮的小孩。
也是,这俩小家伙,都才几岁的年纪。
小翠受了伤,凡俗界又没有灵气,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原形,不曾变成人的模样。一只翠鸟站在白雕身上,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自己倒是习惯了,凑到小奶龙身边,瞧着她红红的双眼,惊奇又佩服的道:“你好厉害呀苏苏,竟然能哭那么久,我以前被我爹打,装哭都哭不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离家这么久,苏苏也想家了。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去,小奶龙笑容灿烂极了,若不是那双泪眼,谁也想不到她哭了两天。
她奶声奶气的说:“很简单呀!只要想一想爸爸不要我啦,我就可以哭很久很久呢。”
小翠歪着脑袋想了想,深以为然道:“你说的很对诶,我想到我爹了,要是他不要我的话,我肯定也会哭的吧?”
这时,一直安静的桑冬湛道:“你离家这么久,你父亲一定很着急,不若回家一趟看看父母?”
小奶龙连连附和:“狗子哥哥说的没错,想爹娘了就回家吧!”
小翠有些纠结,顿了顿才道:“我是很想我爹娘,但是将军只有一个人呀,我还是留下来陪将军吧。将军很快就会老啦,我看了那些凡人,他们最多只能活几十年,要是我回家去了,将军死掉了怎么办呢?”
对妖漫长的生命来说,人类的一生真的太短暂了,好像一眨眼他们就会死掉。
小奶龙瞪圆了眼,刷一下转头看桑冬湛,话语中饱含不安:“狗子哥哥,你是不是也只能活几十年?你也很快就会死吗?”
苏苏听老龟爷爷讲过,她可以活几十万年,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如果狗子哥哥只有几十年可以活,那她还没长大,他就会老死吗?
她不是没见过老死的人,只是从前从未深入思考过,更不曾代入自身。
少年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殷切望向他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那么干净纯粹,好像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
他不想对着小奶龙说谎,但这一刻,他却缓缓道:“不会的,狗子哥哥修道,可以活很久,能一一直陪着苏苏。”
这个很久,最多也只有几千载。与龙族十几万年的生命相比,依旧短暂的不值一提,但这些就不需要告诉小奶龙了。
话音刚落,小家伙立刻松了一口气,庆幸的小声喃喃:“那就好啦。”
桑冬湛抿了抿唇,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小翠直言道:“将军让我们送你回家,你愿不愿意回去?”
小翠愣住了,豆豆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将军真是这么说的吗?”
得到桑冬湛的肯定后,小翠沮丧的垂下了小脑袋。他才为了陪伴将军而放弃了回家,结果将军竟然要将他送走,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漂亮的小青鸾垂头耷脑,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变得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小奶龙安慰他:“小翠不要难过,或许是将军很喜欢你,才将你送走呀。”
为了让小翠打起精神,苏苏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比如自己的爸爸遇上了麻烦,所以把自己送到桑木村,还留下小铃铛保护她,多么良苦用心呀。
“所以说,你爸爸把你丢在外面三年,见到你没有认出来,后来还想丢掉你?”小翠听完,关注点却完全歪了,他的豆豆眼瞪的圆圆的,义愤填膺的说,“这样的人渣,你竟然还要他当爹吗?苏苏,你不要魔龙当爸爸吧,我把我爹分给你!”
小奶龙苦恼的皱着小脸,没想到自己好心安慰,反而让小翠对爸爸误会更深。
她礼貌的推辞道:“不用啦,我爸爸很好,苏苏不要你爸爸。”
“魔龙哪里好了,他一点都不负责任,竟然都没有亲自孵蛋,还把你丢在外面,真的太可恶啦!”
为了捍卫各自爸爸的尊严,两个小家伙再次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起来。
桑冬湛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旁观,生怕他们吵着吵着就会打起来。
幸好塞北离北梁山不远,即将翻山去往灵界时,他主动提醒了小翠一声,惊醒了吵架吵到忘了时间的小青鸾。
小青鸾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从白雕背上飞起来,惊道:“差点忘记了时辰,既然到了我就不送啦,谢谢你们!”
说着,它突然向小奶龙抛来一个东西,随后扑扇着翅膀便往回飞。
小奶龙愣愣的,下意识的问:“小翠,你不回家嘛?”
风将小青鸾叛逆的声音吹来:“将军让我回就回吗!才不呢!”
小青鸾越飞越远,没多久,就看不见影子了。
苏苏手里抓着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这颗石头极其漂亮,比她的小手大一点,呈规整的菱形,整体是五彩透明的模样,是刚才小青鸾丢给她的东西。
对着太阳,能看到荡漾的五彩波浪。
“这个石头好漂亮呀!”小奶龙的眼睛闪亮,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貌美的石头。
小家伙很是宝贝的抱着石头,之后一路上都抓在手里玩。桑冬湛也研究了一下,不曾看出什么名堂,似乎就是个漂亮些的普通石头,便也没有在意了。
第60章
从北梁山出来,必定要经过梁山派。
桑冬湛在此停留了小半天,与当年带他来灵界的越邱见了一面。
之前他去寒星派的时候,越邱还在外游历,以至于没有与他告别,这会越邱游历结束已经回到梁山派,桑冬湛途径这里,怎么也要和他打声招呼。
虽然两年前越邱给几人都留了玉珏,但他却很少主动联系桑冬湛和苏苏,真正交流频繁的,也就只有两个孩子。
还是同样的客店,一大二小坐在桌子后面,越邱看着大变样的桑冬湛,又看了看没什么变化的小奶龙,眼里露出一点真诚的欣喜。
“我竟不知,原来你们又遇见了。”
犹记最初,他们几人是分散了走的,没想到这回又能见到他们两个,越邱很是惊喜。
桑冬湛便将自己回家探望的事简单说了下,没有解释太多。
越邱倒没深究其中原因,他心中惦念着另一件事,脸上划过一抹歉然的神色,对桑冬湛道:“我游历回来,才知道宋景欺辱于你,实在抱歉……”
他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也感到很是愧疚,虽然这事说到底与他无关,但梁山派是他的宗门,而桑冬湛又是个小孩子,宋景欺辱桑冬湛不就相当于梁山派欺压一个孩子么?
越邱心性正直,听闻这件事后便找宋景挑战了一场,算是报了仇。可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便也一直不曾联系桑冬湛。
桑冬湛摇头道:“这不关越大哥的事,咱们就不必提了。”
少年目光沉静,神情淡然,言谈间沉稳豁达,似乎当年那事真的不被他放在心上。
越邱定定看他一眼,倏然笑起来,道:“好,不提了。我看你变化颇大,听闻你拜入了寒星派,师承晴光真人?”
“不错。”桑冬湛点了点头。
越邱深吸一口气,神情中艳羡与复杂交错,那可是晴光真人!是所有剑修的向往,这小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拜师晴光真人不过小事一桩似的。
他轻叹一口气,掩下纷乱的思绪,无奈道:“我也没料到原来你有剑道天赋,也是我梁山宗无缘,想来再过不久,你便要超过我了。”
桑冬湛没做声,他正在给小奶龙剥虾壳。
他与越邱闲谈的时候,小家伙就在一边吧唧吧唧吃东西,有一盘子虾格外得她青睐,偏她手太小,剥一只虾壳要半天,便拉过旁边的桑冬湛给她剥。
桑冬湛练剑,手指灵活,剥好的嫩虾被他一个个垒好,放在小奶龙的盘子里。
见这两小无嫌猜的情景,越邱微愣片刻,笑了笑:“你们倒是感情越发好了。”
他游历归来,打听到的消息不多,似乎上面下了封口令,关于桑冬湛的事再不许讨论。所以越邱也只知道他被宋景欺辱,后用树枝舞剑震惊全场,被路过的晴光真人看中收入门下。
至于其中的小奶龙和魔龙,全都被隐藏了下去,基本没有人敢四处宣扬。
于是越邱至今,依旧不知苏苏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她真是一只小蛇。
桑冬湛入晴光真人门下,算得上一飞冲天,却依旧不忘家乡,不骄不躁,对一只玩伴小蛇都如此尽心,可谓有一颗赤子之心。
越邱越看越觉得遗憾,此等天资,竟被他们这些人给忽略了,若当年能看出他的天赋,让桑冬湛拜入梁山派该多好?
有此一人,不愁梁山派不兴起。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后悔药可买。况且明不见经传的梁山派和蜚声灵界的寒星派,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怎么选,越邱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几人吃了一顿饭,互相讲了点自身的经历,最开始大家都会说两句,后来就变成了越邱说自己游历时的故事,两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认真的听。
小奶龙听的尤其认真,大眼睛闪闪发光。
桑冬湛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道:“等狗子哥哥长大了,就带你出去玩。”
苏苏连连点头,还不忘问:“狗子哥哥什么时候长大呀?”
小少年道:“很快的。”
吃过饭便是分别,临别前桑冬湛给了越邱一个瓶子,越邱当时没看,后来才发现里面装了满满一瓶子灵蕴。他给桑冬湛的母亲用了一滴,现在他还了他一瓶。
握着小瓶子,青衣道人怔了半晌,才微微苦笑了起来。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莫欺少年穷。
这时,苏苏和桑冬湛已经坐上了鸟背,正往十万大山飞去。桑冬湛让银羽先送小家伙回无尽海,他顺便认认路,这样也方便以后再来。
白色大鸟翱翔于碧蓝的天空,站在鸟背上,有种徜徉在大海里的舒心自在。
苏苏离家这么久,也有些惴惴不安了。
她也没想到只是回趟村子,就能耽搁这么长时间,这么久找不到她,家里的两个爷爷恐怕都要急死了吧?也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教训,就算不会教训肯定也有惩罚。
小奶龙深刻反省了自己,决定下次再出去的话,一定要和龟爷爷他们说一声。
刚这么想好,小奶龙就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波动。
远处的天上泛起橙红的光,好像天上着了火。
银羽对小奶龙的心理阴影一无所知,径直飞到流离宫境内,正要从中间穿过,却被小奶龙扯着羽毛叫住。
“等等,银羽你往那边飞,我好像看到我爸爸了。”
苏苏抬手指向红光的方向,那边天上的云彩滚起金边,好像晚霞一般。然而正是午后,哪里来的晚霞?
银羽飞近了之后,他们才看到,那并不是晚霞,而是大片的火焰。
流离宫的范围很大,这个门派里有不少妖修,妖修大都特立独行,有的喜欢住在山洞里,有的喜欢住在地底下,有的喜欢住在树上、山林。所以他们除了中心建了一片殿宇,其他地方的房屋都零零散散的,好像星子一般点缀在这片沼泽山林中。
如今,红色的火焰在山林中翻滚,火焰的后方是已经被烧焦的土地,四处都是焦黑的木炭,火焰前方则是四散奔逃的人与妖。
天空上,身材高大的男人端坐在金色雕龙的宽大座椅之上,他有一双暗红的眸子,如同下方燃烧的火焰。他黑发披散,黑袍迤逦,长长的袖摆搭在扶手上,单手支着侧脸,眉眼倦怠又烦躁,看着像是睡眠不好的人被吵醒,下一刻就要狠狠发脾气般。
在他对面的天上,凌空站立着十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