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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季祯,江熠又觉得可以理解。梦魇,血妖,望舒,季祯处事总是随心所欲又自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任性妄为的表象之下包裹的是他纯粹辨别善恶的心,与真正持衡的决断。也许季祯握着的狗蛋的手并没有那么冰凉。
他们两人这样静静处在一个空间之中,好像暂时可以抛却其他烦恼未解之事,江熠的心也出奇平静下来。他的视线在季祯脸上巡弋,慢慢落到他的嘴唇上,江熠的眉心不自觉一皱,心中忽然有个声音说,“亲亲他。”
江熠一怔,以为自己错听,然后随即又是一声,“你不想亲亲他吗?”
江熠沉默,那声音仿佛看穿他沉忽视自己的把戏,转而轻笑着问:“每日每时都装出这幅违心的正经模样累吗?亲亲他又算什么,难道你要假装自己想做的仅止于此?”
那是江熠自己的声音,说的话对江熠却是句句禁忌。
那是魔,是心魔,世间有千种万种魔,均不敌他。
江熠轻声低语,近乎无声:“闭嘴。”
那道声音却并不停歇,反而越发轻佻,“难道你不喜欢他吗?是你不喜欢他,还是你不能喜欢他,谁教你的,江恪?他不过是个伪君子。”
江熠闭上眼睛,口中诵念起净心咒,那声音与之抗衡,虽然明显小了许多,但并未因此消失,依旧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他,“你喜欢他,你愿意为了他背叛你父亲吗?你父亲不会允许你和一个凡人在一起的,你忘了吗,下山前他便说过这婚约不可存续,迟早的,迟早的…他让你叫他阿祯,你为什么不叫…”
江熠诵念经文的频率加快,心魔的声音逐渐低微下去,终了被不甘心地压了下去。
马车逐渐行到了闹市里,外面人来车往的声音渐渐大了。季祯的眼珠轻轻动了动,季祯一两息后转醒过来,迷迷茫茫朝着江熠看了一眼,见他还是闭着眼睛正在默念经文。
恐怕一路都是这么念过来的,年纪轻轻一副老古董做派,季祯腹非心谤。
外头的雨停了,马车外的街市明显比他们出去之前热闹了许多。季祯打开窗户往外看,见到不少百姓正在街上做些布置,还有叮叮哐哐做木工活的,看着阵势非凡。
“这是…”季祯起初不解,转眼又看见几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面热闹非凡,不少男女正在各自选购,看到这些面具,季祯心有余悸之外忽然明白过来这番热闹是为了什么了。
那个什么千灯节要来了啊。
第四十六章 千灯节(一)
刘武在门口张望着等候了已经有小半天,心情忐忑不定,直到他看见季祯出门时候的马车回来,连忙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隐约渗出来的汗珠子,躬身迎了上去。
季祯推开车门见刘武迎着,随口问道:“在这儿做什么呢?”说罢从马车上踏了下来。
刘武说:“方才见着曙音姑娘他们回来时似有倦容,一问才晓得是在外头见了脏物,我心想爷也还在外面,心中就有些担忧,故而来此候着。”
季祯本想说你候着也没用,但话到嘴边,看见刘武那还带着些忧虑的脸色,还是咽了下去。
“唔,知道了。”
季祯更好奇曙音他们出了什么事。他往后看了江熠一眼,发现江熠果然也脸色变了变,步子快起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季祯亦步亦趋跟着江熠问道。
江熠摇头:“应当不至于,否则他们会告知我,师兄也不会让他们以身涉险。”
“嗯,我看师兄行事很稳重的。”季祯跟着夸了江蘅一句。
江熠偏头看他脸上诚恳的欣赏,心里如同被梗了一下,可难在这话没有错处更合情合理,反而他听了觉得不悦才是不对。
江熠衣袖之下的掌心握紧又松开,别别扭扭憋出一句:“我们门派的人行事都很稳重。”所以不止他师兄,也包括他。
这样委婉的话对江熠来说却已经算是很直白,他的耳朵尖因此微微红了起来,不再看季祯,怕他发现自己的异状。
季祯却没听出江熠这话旁的意思来,只觉得他以偏概全太过包庇,哼哼两声兀自嘀咕。
江熠的心情本就还在在意这件事,此时听见季祯咕哝了几个字,但没听清,因此马上问:“你说了什么?”
季祯本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打算把乖顺样子装全乎了,可听见江熠这么样问,便实在忍不住直接道:“难道曙音也是稳重的吗?”
若不是他善于哄骗,曙音现在还不知道对他如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江熠竟然还敢说他们全门派都行事稳重。
季祯反问江熠一句,把江熠说得愣住,他还没算完,干脆豁出去要解气,凶看着顺嘴就骂江熠:“偏心鬼!”
他一张小脸微微仰着,满是不服气,大约还带着些季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点缀在那张玉面之上,简直出奇灵动可爱。
说罢,看见院门已经就在身后不远,自己扭头快步走了。
江熠顿在原地,须臾低头藏起了几分笑意。
季祯先一步回到院子里,便看见江蘅与梁冷正在厅中说话,听见有仆从朝着季祯行礼的声音,便一齐看过来。
季祯走过去问他们:“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听门口的管事说,今日你们在外头出了些事?”
江蘅笑着回答:“是遇见了一些魔物,不过修为都尚且很浅,场面尚且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