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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少年的手搭在他的肩头,陆殊掐了掐少年的脉,听那脉息虽是微弱,却节奏清明,大约还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便能挺过最危险的时段。他试着唤了唤少年,见少年几无反应,此时不敢停下,亦不敢安静下来,怕一停一静少年便睡着了,他双手又墩了墩,将少年背高些,边走边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等了片刻,那少年食指轻轻动了动。
    陆殊知道了,于是开始没话找话说。
    这条石道又长又黑,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说不怕是假的,前方凶险难料,陆殊自身难保还背着个人,时刻全神戒备,细微的动静也叫他如临大敌,几次三番下来,早已冷汗连连。
    陆殊自小放养长大,登高下水,无所不玩,好几次险些摔死溺死,算起来也是经历过数次生死的人了,却没哪次比这次要叫他紧张,毕竟这次他还管着一条旁人的命,不是自生自灭便能了事的。
    陆殊天生一副越挫越勇的性子,此时越紧张他越谨慎,便是一颗石滚落,他也避之迅速,待数次提心吊胆和应对之后冷汗汗透了衣襟,而他也磨平了恐惧,走得稳了许多。
    又走了一段,少年的回应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软,陆殊再不敢深入,可又不敢停下来,只好背着少年来回绕圈。
    有的人越凶险话越少,比如那少年,人狠话少,极有胆量。
    陆殊不一样,他只要克服了恐惧,便是越凶险越兴奋,越兴奋话越多,当然陆殊此时话多更多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少年睡着,于是便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小公子,你别睡啊,我与你说说话。”
    “我娘说我是话唠子,吵得她耳朵起茧子,我现在就要叫你试试我话唠子的厉害。‘叨叨叨’,吵也要吵得你你睡不着!”
    “我不知你想听什么,你这样的人肯定是不爱听那些胡写的话本,那我跟你说说我的真事罢。我本是不愿与人说起这些的,只是我大概也出不去了,总该把死前把心事倒一倒,好一身轻地去投胎。”
    “哦对了,你不能因为我们出去的希望很渺茫,就死在我前头。这地方太恶心太吓人,留我一个人我会吓破胆的!好死不如赖活,多活一刻也是好的,我还等着你醒来一起伏妖,就算死,也得拿上妖丹做彩头不是?!”
    “趁着你意识不清,我随便说,你随便听。你要真听清了,也不必记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
    陆殊顿了顿,挑了话头,说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方才知道你是剑修时,特别羡慕。我从小梦想成为能一名剑修。‘一剑平川一剑分海’这本事没有哪个男孩子不想的。我父亲乃剑琴共修,世人盛赞‘琴心剑胆’。‘琴心剑胆’是把琴放在剑的前面的,我从前也以为父亲是琴比剑厉害,后来听大师兄说,才知道父亲却是以剑修立道,剑术还在琴艺之上,只不过剑出的极少罢了。据说我父亲的剑轻易不出,可只要一出,便要见血封喉。”说起这些,陆殊的语气不由带出自豪和崇拜的情绪来。
    接着,他语气一转,却是带了几分沮丧:“不怕你笑话,而我的琴和剑却不是他教的。我的琴是我娘启的蒙,父亲未给我指‘琴师父’,我便一直跟着娘学。说来好笑,我宗以长琴为上选,我修的却是琵琶。我娘说她长琴技艺不如父亲,便教了我她最擅的琵琶。”
    陆殊苦笑一声,接着道:“虽然我娘说琵琶‘音广域宽乃古乐之王’,但毕竟长琴最雅,但凡修音律的,莫不首选长琴,有关长琴的曲谱与术法也最多,我自然也免不了这般想。只是我父亲不教我,宗里的‘琴师父’也不敢擅自来教,我便一边跟着母亲学琵琶,一边没正经学着长琴。”
    “同样的,我也没有‘剑师父’。大多数人学长琴是附庸风雅,那些做花架子的事我不学也不打紧。但剑不一样,御剑乃修士必学技法,剑术乃修术集大成者,只要是入道的,没有哪个不是先试着走剑道,只有走不下去成不了剑修的,才会改修他道。你命好,不仅以剑入了道,还修成了剑修,这能羡慕死一众人!我没有你命好,没你的资质与传承,但我还是实在想学剑,便今天跟这位师兄学一点,明天与那位师兄学一点。”
    “对了,我有个毛病好面子,想着自己是父亲独子绝不能让旁人看出父亲冷落我,结果师兄们不明就里,都以为父亲没有给我指‘剑师父’肯定是亲自在教我,也就没有人系统地教过我剑术。”
    陆殊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声,接着道:“我一直坚信自己是不世出的修剑奇材,只要勤勤恳恳说不定能成一代剑修大能。不是我吹牛,剑术是我自己胡乱学的,也不知踩了哪门子狗屎运,拿着把木剑天天比划着跟自己较劲,竟也稀里糊涂地以剑入了道。后来我娘与我说,那剑是父亲给我刻的,我啊,突然就什么都不怨他了。”
    说到这里,陆殊语气一舒,添了几分欢快,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你方才问我是否修的杂学。我修杂学是因我娘房里有一箱书,我自小今儿学一本,明儿学一本,便学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本事,成天炼器画符的,我师兄说我没半点少主的样子。其实啊,我确实是正经以剑入道的,虽然不曾晋出锋境不敢自称剑修,但好歹是入了剑道,是敢自称弟子到剑仙门下拜一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