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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扪心自问,景昭、景行宗从不曾为难过他。
    便是景决二十四岁左右那几年里,他依仙魔商盟与景昭议事,景昭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从未对他置过一言半语的不悦之词。
    而且,这一次,景昭明知景决在回溯,还将景决托付给他,并且连乾玄九子都交给了他。
    包括景昭对他的那些小心计也并非恶意,无一不是为了他与景决好。
    景昭,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与信任,不是能挑拨离间的。
    时下,已近申时末。初冬时令下,暮色降下。
    童殊呆坐了片刻,走到床边,半跪在地上,平视着景决的睡颜,他执起景决的手,握在掌中。
    以掌贴面,感知不到景决的体温,内里的经脉倒是有,甚至比人体的还要畅通。
    这具身体大概是用通灵的玉石所造。
    按照他在上邪经集阁中所阅的借物造躯,玉属岩石,无活气,本不是能宿魂的宿体。
    却有一类软玉,内有脉息,可如烟动。其中最好的一种玉,是蕴于女娲抟土造人的采土池下,能通经脉,孕血肉,宿魂之后与活人无异。
    那种玉的名字叫——五彩通灵玉。
    童殊取出之前景昭给他的玉牌。这块玉牌在他之前做假人用去一半,现在只剩下半块。
    润白无骨,剔透生烟。
    托起景决掌心,将玉置于之上,果然那玉牌中似有烟绕,微微流动起来,须臾之间,玉牌的颜色已与景决的肤色融于一体。
    童殊人已经傻了。
    这——这——这——
    手笔也太大了!
    尽管之前他就料到景决用的可能是软玉,但是任他多大胆多敢想,也不敢往五彩通灵玉想。
    五彩通灵玉世存罕见,只在仙籍里提及。
    他从景昭处第一次得到到方寸的一小块,便已惊掉下巴,感叹于景昭的出手阔绰。这东西宝贝到一小片就能做成玉牌通信,稍许分厘便能做个假人。
    而如此大的、完整的一块,便是连上邪经典阁的灵宝录里也没有记载。
    果然天下第一名宗,世上唯一的有仙命的景行宗,其家底之厚,是他这些凡夫俗子想象不到的。
    这么大的一块,做成了活人?
    拿来,做成了,活人!
    早前他还曾怀疑景决是死人的身体,现在想想不由莞尔。
    童殊又惊又叹,最后无以言表的笑起来,他执起景决的手,交握于心口,轻笑道:“景决啊,你这么贵,回头我都不舍得弄疼你了。”
    这五彩通灵玉,在《名器谱》中是记在序文中的,编撰班子不吝溢美之词,将它评为唯一的超上品灵宝。
    这以后,他要不小心哪里给景决划了道痕,哪里少了块肉,都要叫他这等穷小子肉疼不已。
    暮色四合。
    童殊换上身夜行衣。
    窗下人来人往,灯火交织,香市已开,善男信女持香点灯,香市檀香缭绕。
    童殊扫了一眼,合上窗,在窗上落了锁咒,又就全屋布了一层厚重的禁制。盘算着再加上外面暗守的乾玄九子,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他蹲到床前,抬手探了探景决的额,入手微有湿意。
    他心头一跳,又捏了景决脉门,指腹之下的脉息仍是沉而平,却隐有滑跳之势。
    这说明景决在试图抵抗倦意与上邪灵力,想要醒来。
    他心中长叹一句,除了鞋袜与景决并肩躺下。
    然后慢慢劝道:
    “景决,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陆殊了。”
    “我从前确实是太过我行我素,让你再也不信我也会为了旁人停下步子、改变计划。”
    “可是,景决,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的死花了五十年,日日夜夜一点一点地磨光了身上所有的刺头、逆鳞和棱角。金丹毁灭的时候整个身体会变得很沉,经脉沌滞之后气血不畅以致轻微的碰撞也会起大片的淤青,五脏六腑整日的绞痛,每一次的呼吸都痛不欲生。”
    “漫长又残忍,这种死法比我预想的要痛苦百倍。”
    “我不想再死一次了。”
    “我不知道我的心何时变软的。你大概不信,我现在看个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都会不禁生起恻隐之心。”
    “看到小姑娘拉着小情郎流眼泪,我也要跟着心碎。”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陆殊了。”
    “我现在只是一个在你面前患得患失、兵荒马乱毛头小子。”
    “景决,你信我一次罢。”
    “就像你十六岁那年,在蝠王洞里那样,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一定会保全自己,平安归来。”
    他说着贴向景决,额头埋进景决的劲窝,伸头勾住了景决的肩,呼着气的吻落在景决耳侧。
    这是一种非常依恋的姿势,如同那些深情爱侣般恨不得粘在一起。
    童殊已经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王了。
    而且,他动心了。
    魔修纵欲,一旦情动,大多是不死不休。
    就连温酒卿那样生在魔域长在魔哉的高阶魔修,一旦陷入爱恨,便是爱起来要为那个男人生子,恨起来可以手刃骗心之人,也是逃不出困在情里。从此魔心动荡,修为止步。
    虽然还可以再来一次绝情断爱,但是,有的滋味一旦尝过一次,便是寤寐思服,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