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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他半闭着眼,含糊地唤了一声。
沈晏道:“是我。”
他翻开宽大的袖袍,果不其然,底下全是一道道抓痕,几乎见不到一块好皮。人在极致的痛苦之时,常有自虐的倾向,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若要控制,要么得经过长时间的尝试,形成肌肉记忆,要么就得有人在旁边一直看着,阻止他伤害自己。
他身边刚刚有很多人,但没人在意这个。
“我要杀了灵宥……”
他依旧念叨,沈晏动作一顿,借着角度不着痕迹地睨了灵宥仙尊一眼,没说话,轻轻揉了揉他头顶濡湿的发丝。
这个带着安慰性质的动作,终于让周围的人察觉几分端倪。
北霖扯起一抹冷飕飕的笑,“摇舟,你这是做什么?鬼王殿下修习邪法,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走火入魔,先前又手段残忍地杀害了你的两位师弟,理说他该给我们昆仑宫一个交代,也得给天下修士一个交代,师叔们正在处理,你年纪尚小,分不清人心善恶,莫要被蒙蔽了眼睛,带上你的剑,回雪凛峰去吧。”
昆仑宫十二仙尊,都是看着沈摇舟长大的,即便是脾气最古怪的北霖,对他也颇为爱护,若换做其他人拦在这里,他早就二话不说扬鞭子了。
沈晏解下衣袍,轻柔地罩在满身狼狈的师挽棠身上。
灵宥站在不远处,平复内息,神情无悲无喜,仿佛他对师挽棠的生死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沈晏一声不吭,俯身抱起师挽棠便往山门走去。
北霖:“站住!谁许你将他带走了?!”
朱雀鸟忽然引颈长鸣,炽烈的火光熊熊燃起,寡淡无光的翎羽自火光中脱落,新的皮囊浴火而生。它像一个火团子,才烧开结界,便笔直地朝北霖撞去。
“朱雀!”
在沈晏的厉喝声中,它倏然顿住,满含愤恨地瞪了北霖一眼,一撅屁股,飞落在师挽棠的胳膊上。
沈晏道:“到我肩上来,他疼。”
察觉到师挽棠微微皱起了眉,朱雀应声飞起,再落在沈晏肩头。
他看向掌教。
凝结的空气中,两人无声地对视了近半分钟,掌教知道,他这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他不能离开昆仑宫。”掌教道,这是他作为一派之主,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沈晏道:“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没有修炼邪道,给我几天时间,我来证明给你们看。”
掌教朝他点点头。
沈晏朝他一颔首。
这对父子在平静和诡异中达成共识。沈晏走后,定谒摸摸后脑勺,“掌教,就这么放过师挽棠了啊?!”
掌教:“不然呢?弄死人家?你没听摇舟说嘛,那些都不是他做的,既然能找出证据,那多等两天又何妨?”
灵宥这时睁开眼来,满面菩萨似的古井无波,“摇舟天性纯良,不排除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掌教,他这些年被师弟们恭恭敬敬地供着,性子都有些供野了,胆大包天,不知畏惧为何物,方才那般情况,竟也敢掺和进来,他既养在掌教膝下,便该好好管管。”
定谒:“是啊是啊。”
术省:“有理。”
北霖:“呵。”
掌教嘴角一抽,“你们疯了吗?他是我儿子,但教养他的人可不是我,要不然你们自己找他师父说去?”
灵宥/定谒/北霖:“……”
术省:“……不了不了。”
沈晏抱着师挽棠,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雪凛峰常年低温,积雪不化,寒风冷得刺骨,师挽棠无意识地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嘴里呢喃着:“我要杀了灵宥,我要杀了他……”
沈晏没吭声,只是将他身上的外袍再度裹紧。
一侧的手臂没什么力气地搭在腰上,手指却紧紧地攥着,随着他的状态偶尔松开一点,立刻又被用力攥紧。但这片刻的空隙已经足已让沈晏看清他掌心之物。
那是一把佛珠。
他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垂着浓黑的睫羽,目光从佛珠转到师挽棠的脸上,良久,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个柔软而沉重的吻。
“对不起,我来晚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沈晏从来就不会哭,他坚强得天下无敌,所有爆发藏在隐忍之后,所有难过藏在冷静之中。
也只有在四下寂静、荒渺无人的时候,他才会饱含歉疚和心疼地垂落眼睫,对自己怀里的人说一声“抱歉”。
师挽棠呼吸渐渐平稳,眉间褶皱舒展开来,五指松开,佛珠落了一地。
朱雀从沈晏肩头飞下,一颗一颗地用嘴叼起来。
山下混乱不堪,雪凛峰却如世外桃源,依旧宁静,一天的喧嚣过去,西边山天相接之处渲染出一大片橘色黄昏,沈晏推开山间小屋,久无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将师挽棠放到床上,转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回来的时候,第二波爆发已然开始。
师挽棠缩在被窝里,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发出小兽似的呜咽声,沈晏迅速地打出几个结界,上前将他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不疼……”
第二波的冲击显然比第一波要小一些,至少灵力没有暴涌得那样厉害,周围的桌椅快速地摇晃着,白瓷花瓶从桌角落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