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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幸子的笑容, 可当她用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又会由衷地感到恐惧。
这样是不行的。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幻境里的一切一直以来是一成不变的。待在幻境的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算着时间,到今日为止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里幻境里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如今唯一的变化就是这个误入幻境的幸子,想要从幻境之中逃出去的话幸子一定是非常关键的线索。
所以...我得靠近幸子才行。
夜晚再次来临,入睡的佣人变成了鬼怪在四处寻找着我。因为想着最近的事情,我走了一下神差点被抓到,不知不觉中身上就变得浑身是伤。
甩开身后的鬼怪后,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各个鬼怪现在大致的位置,可能要去的方向,最后判断出躲在上次待着的废弃仓库被找到的概率是最小的。
唯一可能会让我不舒服的地方在于——那个废弃仓库现在已经变成了幸子的临时住地,如果我过去的话百分百会遇见幸子。
自己现在这么狼狈的模样被幸子看到了真的好吗?
我不喜欢在他人的面前暴露出自己过于难堪的一面,那会让感到一种耻辱。特别是这个人是幸子时,我觉得自己大概会困窘得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吧。
可我也想知道幸子会是什么反应。这种对『普通人类』的探究迫使着我哪怕会因此痛不欲生也想要去试探幸子的反应。
这么想着,我往那个方向走去,然后看到了正在那里的幸子。
她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在认出我时又露出了那种很高兴的表情。
...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在看见我时会这么高兴?那种表情简直像是在说只要能看见我,她就已经很幸福了。
无法理解。
我没办法拥有常人的幸福,自然也无法理解这种“光是能见到某个人就已经很幸福了”的心情。焦躁郁闷的我往前走了几步,让她能够看见我身上的伤。
果不其然,幸子脸上那种仿佛很幸福的笑容被担忧和焦急的表情给取代了。
“你还好吗?”她看着我说道:“需要我去叫医生过来吗?”
我拒绝了,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比这更严重的伤我也不是没有过。
幸子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我打量着她的表情,想着应该要怎么才能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幸子,而是因为我会本能般地讨好他人,让他人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别人不高兴的表情在我眼里都像是在责备我那样令我痛苦不安。
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濒临死亡,需要好好呵护的小鸟那样。
唉,真要说起来,幸子才是那只“小鸟”吧?
在我试图说点什么让幸子重新高兴起来时,她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可是痛还是会痛的吧?”
我沉默了。
是啊,痛还是会痛的。无论受过多少次伤,受过怎样严重的伤,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忍耐疼痛。
每当我必须忍耐疼痛时,所有负面的情感便会达到顶峰。
只是不能否认的是,疼痛确实能让我产生一种『活着』的感觉。
我时常会产生:“哎呀,我还活着吗?难不成已经死去了?”的想法。可当疼痛涌遍四肢五骸,令我颤抖不已时,我又会想到,我果然还活着啊。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吧?这是唯一能够将虚幻与真实区分的方法。
见我沉默下来,幸子安抚了我几句,带着我去包扎伤口。在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我的伤口时,我强迫自己不去闪避,像温驯的家猫那般垂着眼乖巧地任由她摆弄。
我不想在幸子的面前暴露出更多难堪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复杂的心情,幸子和我说起话来,她说她的故乡冬木市的樱花非常漂亮。
樱花啊,我努力回想了一下。
幻境之中的景色是一成不变了,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被关在幻境里已经有一年了的我也不太记得那粉色的花瓣盛开时是什么模样了。
但能够让幸子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那一定是非常、非常漂亮的樱花吧。
我在空洞的内心中描绘那副美丽的场景,可无论用怎样华丽的词汇去堆砌,我发现自己都没办法去想象那副场景。大抵是因为内心空洞阴暗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心中拥有那样美丽而温暖的景色吧。
好想亲眼看一下幸子所说的樱花。
这么想着的我在离开幸子的住处后不久又兴冲冲地跑了回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樱花。
幸子哭笑不得地跟我说现在还没有樱花,要等春天来了的时候才有。
可是这个幻境之中的春天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呀——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笑着看着幸子。
幸子跟我说,在樱花树下吃东西,食物也会变得美味起来。
不知道本就很好吃的蟹肉在樱花树下吃时又会变得怎么样?会让人光是尝一口就觉得幸福得想要去死吗?
我对此充满了期待,在回去的时候难得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还在母亲大人肚子里的时候。
其实我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不亲密,我很少见她,我们俩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如今的我会做起这样不可思议到堪称猎奇的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