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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然而,也仅此而已。
    他始终无法生擒了他这堂弟。
    一直以来,牧临川给他的,都是个昏聩顽劣的印象。眼下胶着的战况,却告诉了他,如今的牧临川绝非昔日的吴下阿蒙,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就长成了这番令天下人讶然,令他心中微感悚栗模样。
    这日,牧临川的中军大帐遇了袭。
    日斜北风正紧,寒林暮鸦昏昏,夜半时分,火光冲天而起,牧临川睡得很浅,一听到帐外传来金鼓喊杀之声,黑夜中,这一双红瞳蓦然睁开。
    黑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牧临川毫不犹豫翻身而起,抄起枕侧的劲弩。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指紧扣住了弩身。只要一见帐子外有人影晃动,欲冲杀进来,便即刻发弩。
    未多时,石黑便一身是血的冲杀进来。
    “陛下!无恙否?”
    牧临川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问:“出了什么事?”
    见牧临川安然无恙稳坐榻上,石黑抹了把脸,这才松了口气。
    啐了一口。
    “无事,不过是牧行简这鸟厮眼看啃不下来我等,夜里派了人前来放火骚扰。”
    待收拾妥当,天色已然微明。
    石黑站在营房外面,呼了口浊气,简直是浑身上下都觉得不痛快。
    这半个月来连连败退,被牧行简追在屁股后面跟撵条狗似的,又如何痛快得了。
    “唉……嗐!”张张嘴,顿足长叹,可怜的,憋得脸色铁青。
    心里难受归难受,他也晓得,哪有什么布局机深!不过是演戏小说里特地安排出来的把戏!
    一环扣一环的智计,听起来固然畅快,但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若有任何一环出了差错,这所谓的智计顷刻间便会崩盘。
    因此,所谓兵法,无多少机巧,无外乎是因势利导,恃强凌弱。
    着人放了这一把火之后,当天夜里,牧行简便整点兵马往回撤走。牧行简一走,牧临川却如同一只被迫放弃了猎物,被猎人驱赶入深山的猛虎,藏于山野中虎视眈眈,直待猎人一走,便即刻反咬回去。
    这早在牧行简预料之中,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大军一边阻敌一边后撤。
    后撤路上遭遇埋伏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本来就没指望这把火能拦多久。
    随军的传令军拍马上前,在赶到牧行简身侧时,放慢了步子。
    “陛下,后方探子来报,牧临川的兵马出动,看样子是欲要从东面攻击我军侧翼。”
    传令兵迟疑了一瞬,又开了口,“只是,除了牧临川的兵马之外,探子又探到了零星其他军马的踪迹,没打出挂旗,也不知是何方人马。”
    牧行简目不斜视:“再探,收拢全军,命全军全力向前。”
    那传令将士得令,也不犹豫,拍马冲向前,向全军发下命令,为防止消息有错漏,命令至多不超过三句,就这样一层一层地传下去。
    直到晚些时候,才终于探明了那一支动向不明的人马,竟是汝南袁军。
    原来,早在月前,牧临川便以身为饵,争取给汝南与关中直切荆州的机会。
    娄良亲率兵严加防守,眼看一时半会拿不下荆州,联军当机立断,明修寨道,暗度陈仓,留焦涿与汝南袁氏女袁令宜继续围城。
    袁军则暗中行军,就等着今日这一刻,直待牧行简孤军深入,疲态尽显,回身救援这一刻,倾巢而出。
    袁令宜出计,缚了草人立于城门外,扮作袁军模样,作疑兵之计,迷惑城内守将。
    而真正的袁军主力部队则一路急行军,直取兖州,两翼自东西面包抄,互呈掎角之势,欲要切断牧行简的退路。
    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到天色微明之时,幽州军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后退。
    当初换将之时的弊病终于暴露了出来,牧行简倒也英勇冷静,亲自杀了几个逃兵,在亲信的掩护之下,一路后撤,一直撤往了徐州。
    至此,这一仗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这天下间,两个势力最强大的一方霸主,首次正面野战,最终以牧行简兵败退往徐州告终。
    牧临川却也未追,联合汝南兵马,取青州,兖州。其麾下重骑兵浩浩荡荡一路将黄泛平原犁了个遍,直进直出,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版图逐渐扩张、拉长,以战养战的法子明显已行不通,山东据有鱼盐之利,地处平原,粮草充足,商贸繁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师得胜归来后,在济南郡特地大张旗鼓地办了一场庆功宴。
    牧临川他自己虽然对这些宴饮没什么兴趣,但战争结束之后,唯独“论功行赏”这条是避无可避的,将士出征在外也需得劳逸结合,需知“自古帝王,以恩威驭将帅,赏罚驭士卒,用命则军政行而战功集”,战斗结束后的赏赐与整编,是维持军队战斗力的必要条件。
    然而这堆积如山的“功状”和监督审核,又足够令人焦头烂额。
    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麻烦了点儿。
    最令人厌烦的是如何以赏赐来维系文武百官、寒门士族之间微妙的强弱平衡。
    虽然打了胜仗,但这些日子来牧临川他头疾发作,戾气横生,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倒没比在战场上轻松多少。
    当晚,牧临川亲自在郡守府设宴,以飨帐下这诸位将士谋臣连日以来的劳苦功高。
    持戟甲士百余人,分列两旁,锦缬铺地,画堂雅宴。
    舞伎乐伎自不必多说,靓装丽服,盈盈怯怯,舞袖婉转,玉指轻拢慢捻,红粉轻盈,争相添酒。
    酒过三巡,正是酒酣耳热之际,济南郡新降的本地豪门,上前捧觞敬贺。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恹卧在主位,偶尔扯动唇角的肌肉,展露出些许转瞬即逝的笑颜。
    底下的军士跟他久了,都知道这位雍废帝,经国仇家恨之后,性情大变,倒也不甚在意。
    宴会里出了好酒好菜,还有一样时兴的,必不或缺的好东西——五石散。
    这多为士族文臣服用,武将大多不爱吃这个,更看不上这些士族行散时的丑态。
    但如今正是觥筹交错,众人兴致高涨的时候,都眼观鼻鼻观心,俱当作没看见,懒得拂这些豪门士族的兴致。他们初入济南,与这些本地豪族关系微妙,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拂了这些本地豪族的面子。
    牧临川也不爱吃这个。
    他便宜爹倒是喜欢,常常扯了衣服,赤|身|裸|体在宫内快步行走,扯了宫女当场行事,托牧欢的福,他本来有兴致,也没了兴趣,甚至于大倒胃口。
    陆拂拂走后,这五年时间里,他倒也在宴会上尝过几次,却始终没觉得有什么好追捧的。
    然而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垂下了眼,看着盘子里装的五石散,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大会写行军打仗,写得好烂,大家凑合着看吧orz要写得详细的话,就势必要写青州这边儿双方实力对比,战局的变化,中途的实力对比,荆州那边儿的攻守城,如此要写上十来章。
    这文重点在感情戏上,我也比较纠结要如何安排事业线和感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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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已经三更了。
    郡守府歌舞未休,彻夜笙箫。
    她还没睡着。
    陆拂拂嘴角一抽,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耳听得前厅传来的动静,绝望地看着房梁。
    这古代房子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差了点儿!
    一个翻身,蒙上了被子。
    三更天约莫是11点到凌晨1点这个时间段。
    现在……应该是1点了吧?天知道她明天和王女女还有左姐姐约定了一早上要去逛街,给沙弥和阿妃买料子做衣服的来着。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她和王女女她们约定在了早上7点,还有7个小时,她还能睡7个小时。
    像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地滚了一会儿。
    寅时了。
    没关系,她还能睡4个小时!
    ……
    快卯时了。
    越想越焦虑,拂拂欲哭无泪地坐直了身子,抓了抓头发,崩溃地一阵乱薅。
    天都快亮了,还睡什么睡!
    操他妈的,不睡了。
    少女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一把掀起被子,靸拉着鞋子走到外面吹口冷风,冷静冷静。
    刚迈出几步,却迎面又撞上了大清早起来操练的曹九人等。
    曹九见到她又吃了一惊,暂缓了步子,“王后今日怎起得这办早。”
    拂拂顶着个熊猫眼,欲哭无泪,幽怨咬牙:“合着将军您就觉得我每天都该赖床是吧。”
    曹九一惊,立即站直了,俊俏漂亮的眉眼肃然:“臣不敢。”
    话还没说完,倒“噗”地一声,没忍住,亮出一口大白牙,直乐。
    陆拂拂爱赖床这事儿,曹九一直以来也是知道的。
    王后她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跟个那什么……那什么夜猫子似的。
    刚开始令他吃了不小的一惊,在两人不曾熟稔之时,那位曾有些年少轻狂的曹小将军,还曾暗自腹诽贵人果然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未免也太……太懒了。
    拂拂磨牙:“那曹小将军你、你是没见过宅女……”
    嗯,虽说是打山区里走出来的,但在外面打了这么多年工,拂拂她该知道的也不少。
    虽然一直比互联网上的潮流慢上半拍。就比如说,人家都已经“干饭人干饭魂了”,她还在“蓝瘦香菇”。
    曹九困惑了:“宅女……是何意?”
    正当拂拂摩拳擦掌,好好地不睡觉,精神奕奕地准备好好给他讲解一番的时候。
    突然,浑身上下汗毛直竖,一颗心无端地狂跳了起来。
    这感觉很奇怪,心里落空,像是被什么人盯住了一样。
    曹九比她反应更加灵敏,两只眼睛像鹰隼一样早已经猛地盯住了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