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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沈昼叶原来就生得漂亮,化妆之后更是像四月的花朵一般,光彩照人。
    她抬起头,看见自己住的厢房书桌上摊着烫金的通信本。通信本厚厚的,里面夹满了这么长时间来她和小昼叶来往的所有书信,沈昼叶忍不住将本子翻了出来,将十五岁的她写来的信反复读。
    ‘……我爱他。’小昼叶在信件中说:‘……所以我不会放弃他的。’
    沈昼叶看得又哭又笑,她将那些满含对陈啸之的爱意的信从头看到尾,发现那就是她——十五岁的,和二十五岁的。
    「我爱他。」她们说。
    「他是属于我的。」
    那少年为我翻过墙,带着我走过大街小巷,我们看过玫瑰星云和猎户星座,看过昴星团,那天晚上风那样大,连冬夜最后一片月季花瓣都掉在了地上。他是属于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可是。「我他妈的学不会妥协。」她们说。
    沈昼叶努力忍住不哭,然后去挑自己见陈啸之时要穿的衣服。
    她毕竟是临时回国的,因此在国内剩的衣服不太多,几乎都得现穿现买。她想了下,找出那条魏莱送给她的那条水蓝裙子,在身上比量了下——那条裙子的确适合她,像是为她而生的一般。
    魏莱送朋友这条裙子时,说:‘适合去穿着见最爱的人。’
    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沈昼叶将裙子腰封束了起来,又将一头不太服帖的天然卷折腾利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令一头卷发整整齐齐、服服帖帖地地披在了脑后。
    接着,沈昼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镜子里的姑娘家像朵花儿,令人想起春天梨花枝头;眼里有水光,可是目光坚定不移。
    ……就是哭得有点儿狠,怎么遮都遮不住鼻尖儿的红。
    沈昼叶想办法揉了揉,发现还是遮不住,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世上完美的事,终究是少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
    ……
    大雨倾盆,沈昼叶撑着雨伞,将奶奶家的门扉合上了。
    胡同口歪脖老杨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下停着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通体漆黑的保时捷。陈啸之就站在车旁边儿,一身剪裁合体的昂贵西装,光衬衫就五位数,越发衬得肩宽腿长身材性感,骚得一批,犹如走高定的男模。
    那骚包的人看向沈昼叶的方向,当即一顿。
    沈小师姐懵懵地道:“我来了……?”
    “……”
    风雨如晦,陈啸之撑着伞,不太自然地问:“……你……你这是化妆了?”
    他居然也能发现的。
    沈昼叶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是啊。”
    “……,”陈啸之接过沈昼叶的伞,给她开车门,沈昼叶那一瞬间发现陈啸之的耳朵有点儿红——像是在害羞。
    雨水之中,他开车门的动作忽而一停。
    沈昼叶:“……?”
    “……你……”
    陈啸之不自然地伸出沾满了雨的手,于沈昼叶鼻尖儿点了点,问道:“你鼻子怎么红了,是哭了么?”
    沈昼叶努力遮掩:“我鼻尖红了吗?”
    但是沈昼叶实在非常不擅长撒谎。
    “……你为什么哭了?”陈啸之看着她,低声问:“谁欺负你了?嗯?”
    沈昼叶没回答。
    但是紧接着,下一秒陈啸之几乎就触电般移开了双眼,像是不敢再看沈昼叶第二眼似的。沈昼叶只看到他耳根颜色更红——然后还不待她细看,他就将车门打开了。
    鼻尖儿红红的沈昼叶:“……谢谢。”
    沈昼叶坐在了副驾驶上。
    雨刮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前方雨雾晦暗,柏油马路笔直,通向钢筋水泥筑就的高耸都市。
    陈啸之坐进车里头,将两把雨伞塞进后排,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这几天天气太差了,”陈啸之唠家常般道:“……不知道那俩人爱吃什么,但是我定的馆子是你爱吃的,去了之后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沈昼叶抱着自己的小包,礼貌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发动了汽车,心情颇为不错地道:“我这边暂且告一段落了,明天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你说,自驾游也行。”
    沈昼叶笑了笑,温婉地说:“不用啦。”
    “……”
    陈啸之抿了下嘴唇,汽车发动机嗡鸣起来,他一拧钥匙,又声音沙哑地提议:“不想自驾游,想在市里转转也行,我跟你一起逛……”
    “不用了。”沈昼叶婉拒。
    “……”陈啸之只停顿了一瞬:“那你想去——”
    “——这个先一停,我有话和你说。”沈昼叶声音温和,打断了他。
    沉默在他们中间流淌了许久——直到陈啸之终于颤抖着,开了口。
    “你讲。”他说。
    沈昼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男人的手,似乎也在发抖。
    他在不安?沈昼叶想,他会难过么?
    ……也许吧。
    “我们……”
    沈昼叶斟酌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对陈啸之开口道: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第104章 还有数以千计的、经历过……
    -
    “我想了很久, 我们分手吧。”
    外面暴雨倾盆,沈昼叶坐在副驾驶上说完这句话,抬头望向陈啸之。
    沈昼叶清楚地知道自己眼圈儿正发着红——她心里都要碎光了, 那点春天的花儿被她连根拔净, 连一点都不剩。
    可是, 人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另一半的。
    ——而且,人生除了春天的花、爱情之外,还有更多的远方。
    “……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沈昼叶酸涩地小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是停留在原先的关系比较好,复合是我太莽撞了, 我们太难回到从前, 以后做朋友也好, 你如果看我不顺眼的话, 我也可以去换个导师。”
    陈啸之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青筋凸起, 双目赤红地看向远方。
    沈昼叶那一瞬间, 以为陈啸之也快垮了。
    她竭力忍着哭腔,在暴雨敲击车顶之声中,对陈啸之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合适。我们都从原点走开得太远了。就算我想找你叙旧也不知从何叙起,怎么都觉得陌生。”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想要的, ”沈昼叶嗓音里带着哭声与停顿,道:“我也拿不出来。”
    “所以……”
    沈昼叶顿了下,带着鼻腔说:“我——”
    ……我们分手吧。
    陈啸之却忽然抬起了手,示意她别说了。
    雨水贯穿天地,前路蒙蒙, 方向盘前的陈啸之平静中蕴含着颤意,道:
    “……你是认真的?”
    沈昼叶极力忍耐着声音中的酸涩,清晰地答道:“……是。”
    “……”
    那一刹那世间静谧,耳边唯余雨水落于车顶的、绵延不绝的敲击声。女孩子不再敢看陈啸之,别过头拼命忍住将夺眶而出的泪。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陈啸之喘着粗气,无声地拧了下钥匙,汽车引擎发动,车灯映亮前路。
    沈昼叶听见沉默的空间中,传来陈啸之细微却又粗重、近乎痛苦的喘息。
    陈啸之和她一起,缄默不言,像一脉沉默的山岳。
    ……是默认了。
    沈昼叶别开眼,只觉心里的石头终于坠下,心里空得发疼,眼眶发酸。
    她望向窗外——万物不可见,唯有灰茫沉黯、风散不尽的雨雾,仿佛这世上不会再有放晴的那天,而那雾雨的尽头有一滴被倒映的泪水。
    沈昼叶眨了下眼睛。
    于是车窗中倒影的泪滚落了下去,啪地落在了沈昼叶如天空般蔚蓝的裙子上。
    -
    ……
    陈啸之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沉默着目视着前方,驾车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
    ……像是个快垮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