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什么让他更好，托尼在沉静下来时，都越想越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它。总有一天，史蒂夫会在巴基·巴恩斯和托尼·斯塔克之间选择前者。
    托尼不想做被选择的那个，他宁愿自己提前走开。
    “巴恩斯有很大的可能就是那场车祸的凶手，我以为你会让我试着原谅他。”他表情紧绷，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史蒂夫的双眼。
    “不。”史蒂夫说。
    他甚至因为托尼的说法太过荒唐而感到有些好笑，“假如我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做，那我就是个百分百的混蛋。你应该给我的鼻子一拳，把我当作狗屎。而且要是巴基头脑清醒的话，他也会给我一拳。”
    “哼。”托尼看向窗外，举起杯子喝了口酒。
    史蒂夫向前倾身，手肘撑在大腿上，两只手握在一起，“听着，托尼。你不仅仅是我的朋友，这个词对我们两个来说有点过于客套和礼貌。你是……”史蒂夫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他要说的这个词是不是有些唐突。
    毕竟他和托尼才认识了一个月，他们甚至只一起吃过一次饭。
    犹豫再三，史蒂夫最后还是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你是我的家人。”
    托尼转过头看着他，而这给了史蒂夫一种鼓励。
    他垂下视线，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这很难以启齿。但当我醒来，就像是一个魔法：嘭！七十年。战争胜利了，我的朋友们不在了，我爱的姑娘老到或许连我是谁也不记得。
    七十年前的一切好像从来都没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属于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说到最后，史蒂夫的微笑里带上了一丝苦涩。
    保持镇定，或许是他两辈子修炼出来的最高技能。
    在史蒂夫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向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从容又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上，他除了一脑袋记忆，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既不是李山，也不是史蒂文·罗杰斯。因为他既没有老是催他结婚生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他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个陌生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是个陌生的世界。
    直到他见到了托尼，这个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或许史蒂夫一开始只是因为托尼是个他熟知的虚拟人物，是他已知的未来队友，才对他抱有天然的好感。但当他们开始说话，当托尼用带着笑意的褐色眼睛看着他，史蒂夫感觉到一种温暖。
    他感到这个世界在轻声对他说：嗨。
    于是他也下意识地回以微笑。
    “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史蒂夫注视托尼说，“你让我找回了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让我感觉……我回家了。”
    托尼仍然用无动于衷的表情看着史蒂夫。但实际上，他在史蒂夫说出“家人”的那一刻就软弱地动摇了。
    托尼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巴恩斯是杀了他的父母的疑犯，才能勉强抵御来自史蒂夫的真挚的温情攻势，“你就从没担心过我会杀了巴恩斯吗？”
    “我想过。”史蒂夫垂下视线看着桌上的酒杯，承认道。
    在他去往地下工作室找托尼的时候，他就想过，很有可能在他将一切说开之后，托尼会立刻穿上装甲上楼，企图杀了巴基为霍华德和玛利亚报仇。
    而史蒂夫则会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跟托尼拼命。他永远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巴基被杀死，却什么也不做，即使那个人是托尼。
    但当史蒂夫看到托尼强装平静地在工作室里摆弄装甲。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即使托尼再怎么想要杀了巴基，他也不会真的这么做。
    这无关乎托尼和他的友情——史蒂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而是因为托尼那颗善良的心。他会怨恨巴基——这是肯定的，但他永远不会判处巴基死刑。
    “但后来我知道，你不会。你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善良，托尼，即使这也使你受到了比大多数人所能想象到的更多的伤害。”史蒂夫看着托尼说。
    托尼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你说的对，就算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我也不可能杀了巴恩斯。”托尼喝了口酒。在他看过那些九头蛇的资料之前，他还能心安理得、满腔愤怒地把枪口指向巴恩斯。
    但当他看过了那些九头蛇用在巴恩斯身上的残酷的手段，了解到那个曾经为国而战的男人如何受到长达七十年的折磨，他没有办法再把一切都怪在巴恩斯身上。
    说到底，巴恩斯也只是个受害者。
    “可我同样因此感到内疚，对我的父母。”托尼将一声哽咽混合着威士忌一起吞进肚子里。
    史蒂夫感到他的心脏像是被钟杵狠狠地撞了一下，连绵的疼痛在胸腔里不断地回荡。
    他想说“我很抱歉”。可这歉意就像是在为鲜血淋漓的尸体撒上一层薄薄的土，礼貌得苍白，敷衍地逃避。
    他想说“别责怪你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但史蒂夫很清楚，就算他这么说，托尼也永远不会在心里责怪他。
    托尼甚至都没有完全责怪巴基。
    他在责怪他自己。而这无疑是史蒂夫最不想看到的。
    第21章
    “托尼，你可以为任何事感到内疚，但永远别因为你的善良责怪你自己。”史蒂夫认真地看着托尼说，“你爱霍华德和玛利亚，你成为了一个强大，同时也不忘怜悯他人的人。任何父母都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比这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