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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塔尼亚家族的女孩总是美丽的。娜娜莉也是如此。
但在布鲁斯的梦中,她美丽的脸庞却比窗外的月光更加惨白,像是蓝花在冰原上投下的一道阴影。鬓边别着一对百合花式样的头饰, 那很衬她。雪白的头纱在她的背后摊开,像是一大片盛开的白蔷薇。
而她的双手安详地交叉在胸前, 戴着丝质手套,无名指上环着他送给她的戒指, 他知道戒指内侧镌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布鲁斯知道, 如果他拉开她的手, 便能看到她胸前黑色的V字缝合线——法医解剖所留下的痕迹。漆黑的线交错在她的皮.肉上,将被破坏的躯体缝合得完整。
那线是墓土一样的黑, 报丧的乌鸦的羽毛一样的黑, 夜晚与死亡所特有的黑。
仿佛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着他, 他所爱的人已经永远离去。
即使如此……是的,即使如此, 布鲁斯也知道这是他的幻觉。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希冀的结果。是他在希望她至少能以这样一种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但那是不可能的。布鲁斯清楚知道这一点。
他知道她死得如何惨烈,如何没有尊严——有尊严的死亡是只存在于小说与影视之中的东西,它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没有人能够在死亡中保存自己的尊严。
而娜娜莉·兰佩路基则连最后的一点体面也没有留下。
高温、火焰与爆炸带走了衣物,肌肤是最先被烧毁的东西,而肌肉、内脏和血液在13桶汽油和一个炸.弹面前没有任何残留下来的可能。即使是有,也和仓库里的其他东西一起,在高温里纠缠在一起,于碳化中混杂,变得分辨不清,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骨头还残留了一些下来——那些扛过了烈焰的骨头,没有在高压水枪下变得支离破碎,没有与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烧成黑乎乎的垃圾,还能够被分辨出来、能够被找到的那些骨头。
布鲁斯还记得那些骨头的样子。
他亲手从烟雾弥漫的废墟中找到了那些骨头。布鲁斯还记得他是如何找到了第一块骨头,因为那是最容易找到的——固定用的钢钉依然连在她的膝盖骨上,布列塔尼亚科技所制造的特殊合金在高温与爆炸下虽然改变了形状,但并没有融化,它们牢牢固定着膝盖骨,还有一截被炸断的小腿骨。
而那是布鲁斯所找到的最大的骨头。
他记得他曾经怎样抚摸过那双膝盖。记得它们握在他手里时柔润又温暖的触感。但最终,残留在他手中的,只有这样轻而细巧的骨头。
而后呢?
布鲁斯在废墟中找了很久。那么多的焦骨。那么多的碎片。他几乎无法从中分出什么是她的骨头,什么曾经是她的一部分血肉,而什么又只是纯粹的垃圾。
他有那么多的专业知识,法医学的,生理学的,外科医学的……那些知识都没有办法帮到他,仿佛整个脑子都停摆了一样,他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机械作业。
正因为他如此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布鲁斯才同样明确地知道——这只是他的梦。
娜娜莉并没有这样完整的死相。
布鲁斯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依然看着她,无法移开目光。
在他的注视下,亡者缓缓回过头来,那张苍白的脸庞面对着他。而后,阖上的眼睛睁开了,那双紫色的眸子如同无机质的宝石,静静注视着他。
“为什么你没有救我,布鲁斯?”她问。
而后他便会从梦中惊醒。
他总是这样醒过来。
梦醒之后,一切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那种时候,布鲁斯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总是下意识朝一侧伸出手去。
但他总是摸了个空。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受害者。
——不要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记得我们过去快乐的时光,不要让坏的记忆把它们都覆盖掉。
那是娜娜莉最后的恳求。在自己即将被炸死的时候,看着倒数的时间,她却依然拼了命的想要从其中保护他的心。
布鲁斯闭了闭眼。不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
……
……
格林律师来得很快。
这位优秀的律师似乎已经习惯了布鲁斯·韦恩给她找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就算是自己的雇主被怀疑成一连串连环谋杀案的嫌疑人,需要她前往FBI的办公大楼给他做专业法律辩护也无法让这位金发美人的表情波动一下。
这位律政佳人稍稍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便从容地在自己的雇主身边落座,面对着数名FBI的精英,替布鲁斯·韦恩宣读着他的权利。
在一连串专业的法律条文报完之后,她推了一下眼镜,冲几位FBI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发问了。”哥谭市最为优秀的青年律师平静道,“但是如果违背了我当事人的合法权利,或者侵犯了他的个人隐私的部分,我的当事人有权拒绝回答。”
布鲁斯·韦恩清楚看到,对面的两名FBI探员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耐烦与厌恶。确实,考虑到BAU小组平时的工作,布鲁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对有钱佬的律师有什么好感。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哥谭市一直需要蝙蝠侠,而GCPD顶着巨大的压力也不肯切断和蝙蝠侠的“情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