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则仪放下手中示意给露尔看的筷子，转而拿起绢帕擦着前不久刚洗过的手，“不行。”
    都已经准备去拿勺子的露尔：……？
    不、不行？
    露尔有些茫然。
    是她吃又不是他吃呀，这个人类是不是听错了。
    司则仪站起身，缓步走到露尔身后站定。
    略显清冷的嗓音自耳边传来，“如此简单的小事便轻易放弃？”
    露尔愣了愣。
    一边奇怪司则仪为什么站到她身后，一边又想反驳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
    至少她刚刚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就当露尔组织好语言，刚想劝司则仪要不先吃饭的时候，身后人却倏地弯下了身，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露尔明显小了一圈的手。
    强行调整露尔握筷子的姿势。
    身旁人自带的冷香仿佛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震得露尔一时间都不敢动弹，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几下就被摆成标准的动作，还被带着动了动筷子。
    她盯着筷子看了一会儿，慢吞吞扭头去看司则仪近在咫尺的侧脸。
    葡萄眼微微睁大。
    虽然一直知道这个人类很好看……但不知怎么的，原本在她印象里都长得差别不大的东方人类，忽地有了明显的轮廓。
    露尔又扭回脑袋，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盖着的另一只手，莫名多了几分别扭。
    ……人类的温度，原来这么高的吗？
    “会了吗。”司则仪注意到露尔的走神，凤眸瞥她一眼。
    露尔回过神，捏了捏筷子，眉头皱起，不确定地眨眨眼，“……好像，会了？”
    司则仪松开禁锢。
    露尔试着自己夹起碗里粒粒分明的白米饭。
    “……可以诶！”露尔眼睛亮了。
    露尔把饭重新放回碗里，捏着筷子的姿势不敢变动，又去夹眼前那盘红烧肉。
    在几次幅度细微的合拢后，终于把方方正正的肉块给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好像，好像确实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难？
    司则仪垂眸打量着露尔的动作，确定她用得还算顺当。
    又拿了干净的绢帕再度擦手。这才重新落座。
    桌上的菜不少，四荤四素，两人手边各有一碗汤。
    司则仪动了几筷后就停了，慢条斯理地喝汤，看露尔风卷残云吃得欢快。
    好歹没发出什么声音，更没有滴汤漏菜，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只是，司则仪观察着露尔高高兴兴沉迷吃饭的状态。
    原先调整好的握筷姿势已经有些许变形，却也不妨碍她强行把菜夹起来。
    ……并不是很能理解露尔身为一条龙，为什么对食物会这么执着。
    可能，这就是幼崽的喜好？
    司则仪回忆着自己久远的幼崽时期，却也没在记忆深处挖出些什么对食物的执念来。
    在两口清汤后，他彻底结束用膳。
    露尔在把自己满满当当的一碗饭吃到底，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抬头去看司则仪，这才恍然人家早就吃好了。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
    这还是人家的饭，结果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东方人类的饭可真好吃，跟西方人类的烤肉一点都不一样，花样还多。
    司则仪抬眸扫了眼基本已经空了的盘子，“嗯。”
    他只碰过摆在他面前的两道素菜。原先是想着各吃各，且不想这头小龙在吃了她那边的菜后，直接连带着把这两盘也一并解决。
    露尔没想到这个人类说得这么直接了当，愣了愣。
    ——以前她吃得多的时候，大龙们可都是很欣慰把她一顿夸的。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可能是吃得比较多，但突然有人说得这么直接，露尔还是不太能适应。
    她干巴巴地眨眼，“那、那我下次少吃点？”
    有点心虚。
    “不必。”司则仪递给露尔一方帕子，“不过在外还是克制些。”
    虽说在他眼里，露尔还是一头正在长身体的小龙，吃多一点，无伤大雅。
    但倘若出门在外，这显然不太正常的食量可能会引起关注。
    “……哦。”露尔不明所以地接过干净的方帕。
    在司则仪极有存在感的注视下，犹豫了一下，又偷偷瞥了司则仪好几眼，试探着擦了擦嘴。
    后者收回视线。
    “下午可有安排。”
    露尔茫然摇头，“没有。”
    她唯一的安排就是找金龙来着。
    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怎么找，跟没有安排差不多。
    “那便与我一道出府。”
    “出府？”露尔兴奋了，坐直了身子，“出去玩吗？”
    其实她昨天就想出去玩了。
    虽然这里也挺大挺好看的，但人实在是太少了，路上好不容易逮到两个还都是毕恭毕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那种，一点都没意思。
    “游湖。”
    司则仪打算占用自己的午睡时间，对这头单纯到一定程度的小龙进行实地教学。
    至于如何让露尔意识到人心险恶，自然是要去人多热闹的地方
    人多，自然是非也多。
    “在湖里游泳？”露尔呆了呆，仿佛一下子就被浇了头凉水。
    原先的兴奋劲瞬间没了。
    她迟疑了再迟疑，最终小声道，“可是，我不喜欢游泳。”
    她最讨厌的就是冰凉凉的水了。
    露尔忽然觉得，待在金灿灿的床上睡觉也挺好的，根本没必要出门！
    第18章 生气
    司则仪照惯例去换了身衣服，这才跟露尔一起出门。
    坐的还是昨天那辆丝毫不显低调的马车，车内还特地给露尔准备了几盘糕点。
    露尔再坐在马车里就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吃过香喷喷的桂花糕和绿豆糕之后就趴在窗户边，撩起帘子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
    她都还没好好观察过东方人类呢！
    露尔探出半张小脸，圆眼睁大，望着车外缓缓过去的车水马龙和摩肩擦踵的行人，比她之前在的街道还要热闹许多。
    不过，在好奇打量了一会儿后，露尔却又就发现了自己坐的这辆马车，跟其他马车的待遇似乎有些不一样。
    先不说金灿灿的很好看，就说马车到了哪，哪的行人就都让路退避，还都恭恭敬地低头弯腰，等马车过去了才会继续之前的动作。
    甚至连大道上的其他马车都会刻意离这边远一点，减慢行驶速度或是干脆停下等他们过去。
    想察觉不到不对劲都难。
    露尔想了想，扭头去看又在翻阅杂记的墨袍青年，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淡泊宁静。
    然而露尔可不懂什么是淡泊什么是宁静，更没想到打扰不打扰的问题，心里有疑问，也就直接问出了口
    她好奇道，“你在人类里面的地位很高吗？”
    在她的印象里，西方大陆能有这样特权的只有国王和贵族。
    如果嚣张一点的，可不止是鞠躬了，还得下跪呢，一路跪过去的那种。不跪就砍头。
    不过这种事不绝对，她还见过一些彬彬有礼还长得好看的贵族，一看就讨龙喜欢。
    虽然一般情况下即便再讨龙喜欢，露尔也并不敢去接近就是了。
    毕竟在西方人类眼里，它们龙都是要被“勇士”屠杀的邪恶存在，一旦被发现就要追着喊打喊杀，打又不一定打得过，露尔都搞不懂那些人类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且露尔一点都不觉得龙有多邪恶，明明比他们有些人类团结友爱多了！
    司则仪手上动作微顿，抬眼看她，“你问的是多高？”
    露尔思考了一下，干脆从窗户收回脑袋，跟司则仪认真对视，并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类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普通人——额，都能看出她是条龙的人类，肯定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露尔觉得司则仪这身气质就跟外边那些人类不一样，顿时眨巴着圆眼接着问道，“你是贵族？”
    其实要不是看这个人类身边都没什么人，她觉得国王他也不是不能当。
    毕竟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贵族？”司则仪回忆了一下西方对贵族的定义，合上杂记，“不是。”
    “不是？”露尔皱起眉头，不太能理解地看了他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