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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萧景尚浑身一僵。
    沈琉璃本有机会全身而退,可她却义无反顾地回了杀机重重的大佛寺。
    救人?
    救谁?
    救他,亦或是救其他无辜之人?
    *
    且说沈琉璃和傅之曜坠崖之后,也是命大,峭壁上横生的树干枝叶几次减缓了两人下落的速度,恰巧底下又是一处河流,两人正好落在河里,被水流冲至乱石丛生的浅滩上。
    鞭子死死地将两人缠住,不曾分开片刻。
    傅之曜率先睁开眼睛,一醒来就看到旁边昏迷的沈琉璃。
    她的脸色煞白如鬼,秀眉紧紧蹙起,脸上有树枝刮出的血痕,衣服也被划破了不少,只能简单蔽体,露出外面的肌肤莹润光泽,不像她泛白的脸色。
    左手保持着揪衣襟的动作,许是维持这个姿势太久的缘故,手指已经僵硬,哪怕是晕厥不醒,也没有松开分毫。
    傅之曜想起下坠过程中,她按压胸口的痛苦模样,原来是心疾发作了。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想到沈琉璃最后对他的那抹灿笑,傅之曜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刚撑起身体,一个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左手碰到地上,立时传来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且使不上任何力气。
    左手骨折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拜沈琉璃所赐,傅之曜阴冷地瞪着毫无知觉的沈琉璃,那种眼神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
    等恢复了些体力,傅之曜用右手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长鞭,直接给她扔水里去了,扭头看向虚弱任他宰割的沈琉璃,傅之曜俊美的脸庞逐渐扭曲。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石头,就要朝沈琉璃头上砸去。
    视线一顿,却猛地落至她腰间处。
    一枚刺绣精致的香囊,囊口微微敞开,半截宝蓝色的腰带顺势垂落了出来。
    他抬手扯了出来,定眼细看,这不是自己的吗?
    正是那日被楚婕妤扯掉的那条腰带,怎会在她这里?
    那天,她也在?
    忽然,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荤言荤语的粗犷男声。
    “哈哈哈,这趟弄了不少值钱的宝贝,够我们寨子里的兄弟吃喝半年的了。”
    “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也不错,够臊!”
    傅之曜第一反应就是丢下沈琉璃逃跑,可结果跑了没两步,发现自己体力不支,浑身痛得快散架了,回头看了眼地上人事不知的沈琉璃,用力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了回去,并将手里的腰带重新塞回到沈琉璃的香囊里。
    然后,扭过头,闭眼,装晕。
    这对傅之曜来说,驾轻就熟。
    一群打家劫舍的悍匪浩浩荡荡而来,足有二十多人,后面拉着四大车货物,一看就是满载而归。
    除此,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里隐有女子的惨呼声传出,随即车帘掀开钻出一名彪形大汉,骂骂咧咧地拴着裤腰带,又朝马车里唾了口,暗骂一声晦气,惹得外面的悍匪哈哈大笑。
    “大当家的,没多久啊,还不够撒泡尿的时间。”
    “是不是小娘子太野了,大当家的搞不定。”
    众人哄笑不已,大汉黑了黑脸,拍了拍腰/胯上的流星铁锤,纵身跳上马背。
    “鳖犊子们,再敢笑大爷,信不信吃大爷几锤子。”
    大汉黑着脸吼完,一夹马腹,往前行了几步,就看见前面地上躺着一个昏厥的女人,自动忽视了她旁边的男人,铜铃大的豹眼登时一亮。
    其余的悍匪也看见了,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女人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货色,比刚才劫的女人好看得多。
    大汉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几眼,返回马车,动作粗/暴地将里面衣衫不整的女人拖出来,又指着地上的沈琉璃,问女人:“她美,还是你美?”
    女人惊惧地望了眼悍匪头子,颤抖着手拢紧衣服,又看了眼沈琉璃,哆哆嗦嗦道:“她……她美。”那昏睡的女人脸上有刮伤,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相貌,更是平添了几分柔弱的凌乱美。
    大汉蒲葵似的大掌挥开瑟瑟发抖的女人,豹眼转向沈琉璃,流露出一抹垂涎的精光,大声道:“将地上的女人给大爷带回去!”
    有人横刀一指傅之曜:“大当家的,男人呢?”
    “大爷又不喜欢男人,留他干什么,杀了!”
    听闻此话,傅之曜眼皮一颤,顿时醒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凤眼现出死里逃生的惊喜,在看到悍匪的长刀逼近,傅之曜明显慌了一瞬,对着大汉的方向说道:“求各路好汉救我兄妹二人一命!”
    是求救,而非求饶。
    悍匪们见多了向他们求饶的人,却鲜少见到向他们求救的,倒也是新鲜。
    大汉探究性地看向傅之曜,并没发话。
    而傅之曜求救的话一出口,队伍中一个腰间别着双刀的红衣女人精神一震,这男人的声音未免太好听了吧,如珠子掉在玉盘里的声音一样,她抬头朝傅之曜张望过去,顿时两眼发直。
    漂亮,好看。
    红衣女人只能想到这般肤浅的赞美之词,眼看长刀就要落在漂亮男人身上,反手就将腰间的双刀甩了过去。
    那把即将取傅之曜人头的长刀哐当落地。
    傅之曜眸眼垂了垂,顺势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掩回袖中。
    “三当家,你?”
    红衣女人驭马上前,抬起下巴,指着傅之曜道:“这小白脸,本姑奶奶要了,一并带回去。”
    傅之曜抬头看向红衣女人,双十年华,长得勉勉强强可入眼,皮肤微微偏黑,目光中蕴含的痴迷令他本能性的生厌,但看起来这女人在这伙悍匪中的地位不错,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现场寂静了一瞬。
    大汉瞪眼道:“妹子,你掳个男人回去,不怕赵清和那小子跟你翻脸。”
    旁边的人紧跟着劝道:“是啊,三当家,这男人除了张脸一无是处,怕是连烧火棍都拿不起,弄回去干什么,还浪费一口饭。”
    红衣女人扭头转向大汉,一脸不高兴道:“大哥,就许你抢个漂亮的小娘子回去,不许我养个小白脸?寨子里都是臭男人,谁有他长得好看!”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下饭,保管能多吃几大碗。
    傅之曜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略微沉思之间,便给自己编造了一段凄惨的经历。
    他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沈琉璃,声音哽咽道:“求大当家和三当家救救我们兄妹二人,家中遭逢大变,妹妹又昏迷不醒……”
    温和的眸眼,满是祈求。
    在傅之曜的嘴里,他和沈琉璃成了被官府捉拿的要犯。
    他们是安国公府霍家的表亲,两月前,安国公府获罪被抄家,连带着亲戚都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被判随霍家一道流放,他和妹妹不愿去边关苦寒之地,整日东躲西藏。就在前两天,不想被官差认出来,逃跑之际,又被官兵打落了河,醒来就遇到了他们。
    大汉虽不是上京人士,可对于前段时间诸多官员获罪的事也有所耳闻,傅之曜这番说辞不免有些可信度。
    傅之曜俊美的面孔本就极具迷惑性,红衣女人看到美男子目露企求地望着自己顿时受不了了,不管不顾地道:“放心,有姑奶奶在,狗官奈何不了你们兄妹俩。”
    ‘两兄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衣衫褴褛,倒真像一起逃难的难兄难妹。
    大汉也没再坚持要杀傅之曜,说:“大爷我可以大发善心留你一条小命,但你们是被官府追拿的要犯……”语顿,目光陡然一狠,一拳就将刚才劫来的女人给打晕了,又让手下去方才打劫的地方拖了一具与傅之曜身量相当的尸首,将彼此的衣服换过来。
    大汉想着地上的女人是他的,本想亲自动手给沈琉璃换衣服,傅之曜反应极快,目光含笑地看向红衣女人,请求道:“三当家与家妹同为姑娘,还请三当家帮家妹换一下衣服,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躬身作揖行礼,端的是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红衣女人自然心喜应了下来,将沈琉璃弄到马车里,换好了衣服。
    大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傅之曜,倒也没说什么。
    傅之曜一个大男人自然没啥避讳,三下五除二地换上,只是有些膈应是死人的衣服。换的过程中,下意识遮挡了胸口处的刺青,这些悍匪见到他身上多处旧伤,他就苦笑一声,都是之前在牢里遭的罪。
    众人对他的遭遇又多信了几分。
    处理好一男一女的尸首,便启程回匪寨。
    这伙悍匪盘踞在清风山上,离上京有一定距离,已然出了上京地界,位于冀州清风县,他们所在的匪寨因山上一汪清泉得名,称为清泉寨。
    寨名倒是文雅,只是干的事与之不符。
    这次之所以到上京附近打劫,便是因为被冀州官府盯得紧,才会突发奇想到上京附近搞点下半年的物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顺便也游山玩水一趟,老呆在清风山上早就呆腻了。何况,他们只在这里干一票,上京的官老爷们不一定能怀疑到他们头上。
    黑脸大汉李奎是清风寨的大当家,红衣女人李幺娘是匪寨里的三当家,也是李奎的亲妹子。
    两兄妹恶贯满盈,抢劫商贾百姓,随行船只,干得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一行人扮成押送货物的镖师,走得水路。
    傅之曜和沈琉璃的伤都被简单处理了一下,相比沈琉璃右手臂的伤,傅之曜左手骨折的伤比她严重得多,支了板子固定后,又用绷带吊着。
    但沈琉璃除了外伤,还有内伤在身,坠崖的过程中又发作了心疾,是以迟迟没有醒来。
    李奎三番两次色心不死,想来摸摸小手,摸摸小脸之类的,都被傅之曜有意无意地给挡了回去。
    不仅如此,短短几天的功夫,李幺娘就被他迷得五迷三素的,开始帮他说话。
    让她大哥别急得跟色猴子一样,人家伤重不醒,就想着占人便宜,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也不怕惹寨中兄弟笑掉大牙。
    李奎被李幺娘骂得臊得慌,只得悻悻地收了心思,倒是没再打沈琉璃的歪主意。
    傅之曜自然是千恩万谢,捧着李幺娘说了许多好话,这些好话跟不要钱似的,李幺娘愈发飘飘然。
    “我们兄妹得遇三当家的恩惠,在下真的无以为报,日后定当为三当家卖命效劳。”
    李幺娘瞥了一眼傅之曜病恹恹的面容,以及瘦弱的身躯,笑了声:“你?算了吧!”
    “在下所言皆出自肺腑,只要三当家用得着在下,在下万死不辞!”
    看着男人熠熠生辉的眼睛,仿佛鞠满了星光,李幺娘万年难红的脸,突然红了一下,扭过头:“你还一口一个三当家?真是个呆子!”
    傅之曜勾了勾唇:“幺娘!”
    “诶。”
    李幺娘应了声,觉得脸热热的,忍不住捂着脸跑开了。
    奇怪!就是亲见寨子里的男人同女人做那档子事,李幺娘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方才自己竟然会觉得羞涩。
    然而,她却不知道傅之曜转身的刹那,眼里的寒意跟结了冰渣子似的。
    傅之曜推开船舱的门,来到沈琉璃住的舱房,眸光晦暗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