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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他的妈妈早已康复,但这个习惯也扎根了。他后来也非常清楚江沅的琴十分一般,却戒不掉。
    那是他最迷茫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像一个乱梦,他还不曾真正投入,就醒了。
    思念,原来要用离别之苦去滋养、去孕育。
    沈度内心充满了对那男孩的各种想象,绮丽的、疯狂的,无法无天的,他的内心全是想象,还有这些想象带来的战栗。
    他也拨过那个号码,电话那头并不是他。于是最后,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作江沅。
    只有那张cd、那些曲子一直在放,像鸟儿,在岁月的流逝、季节的更迭中,在沈度的耳边,还有他的心里,孜孜不倦地吟唱着。
    第35章 公益行04┃江沅想:他喜欢我。
    说完故事, 沈度望向江沅。这回,他眼里的喜欢、思念满溢出来,不躲不藏了。隔着六年的光阴, 沈度宛如还能听见,当时血液被烫到了有些沸腾的声音,他好像在沙漠行走, 走着走着发现绿洲, 草肥水美, 葳蕤繁茂。他的回忆总是温润而又甘甜。
    江沅当然是震惊的。
    他是记得那些事的。他记得, 他给出过一把雨伞,给出过一把糖果, 给出过一朵百合,表演过一些曲子,可, 他不知道他对面的那些“哥哥”是一个人, 更不知道是沈度。
    天。
    江沅此时当然明白沈大影帝不是变态了。是喜欢。事实上,经过各种试探、猜测,江沅早已比较确信沈度沈大影帝不是变态了, 只是,每每回忆“上一辈子”, 他都觉得他跟沈度那两星期交集不多,他没法给沈度那个细细的吻合理解释。毕竟,他的样子无比惨烈, 正常人都不会想看,更别说亲吻了, 他不相信两星期的“喜欢”可以超越本能。
    不过现在, 他懂了。
    “之后, ”沈度继续讲,“我想知道‘电影演员’这个职业魅力在哪,于是在大四那年当了一阵群众演员。结果,这一条路走了四年。一方面,电影真的很有意思,演员也真的很有意思,他能拥有很多很多被浓缩的精彩人生。另一方面……这个行业肮脏极了,你的性格又太……我不希望你的理想扭曲、变形,一身污泥满心伤痕的。”
    江沅小声说:“我能保护我自己的。”
    沈度笑笑:“那就好。”
    “……”
    “所以,”最后,沈度问,“沅沅,你能把我领回去吗?”
    江沅呆呆望着沈度。
    “你曾给了我一把雨伞,一把糖果、一支百合,但我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我还想拥有你整个人。”
    江沅:“……”
    沈度已经换了姿势。此刻,他也坐在乌本桥边,十指交叉,落在膝盖上,望着远方只剩一半的红彤彤的落日,说:“我还想拥有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舌尖、你的……一切一切,你的肉体,你的心,你的喜欢。所以,你能把我领回去吗?一辈子。”他瞳孔里也带着光。
    江沅张了张口,说:“我……”
    一声“好”要脱口而出,可江沅却强忍住了。
    不可思议,当知道这一切后,江沅反而谨慎起来。本来,他是想要“在一起”的,可沈度实在太认真了,江沅反而不知所措、束手缚脚、进退失据。他总觉得这太沉重了——他们若是恋人关系,沈度给出他的一切,那两个人的不平等会叫自己倍感羞愧、倍感焦灼,最后草草结束这段原本十分美好的关系,那……
    江沅想了很长时间,认真道:“沈度,我……我……嗯,能再想想吗?”
    “嗯?”
    “我怕自己压力太大。”江沅的脸贴着木桩,还是抱着木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还是得确认确认我打算好‘一辈子’了。更接近你、更了解你,知道,化学反应之外……各个方面都很契合。不然,一方面,我会担心你要失望,会担心破坏掉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儿。另一方面,我们如果没走下去……我怕自己亏欠太多。我不愿意这一辈子总亏欠什么东西……所以,我能再想想吗?”不管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
    “当然。”沈度点头,问,“需不需要我表现得没那么喜欢?”他是演员。
    江沅摇摇头:“你舒服就好。”
    “嗯。”
    “……沈度。”接着,江沅犹豫着问,“如果最后,我没答应你……你会觉得很失望吗?”其实,江沅真的不大知道他想不想要这样的感情——热烈的、激昂的、选择疯狂的、极致的。他接受的教育全是“平平淡淡最好不过”。柴米油盐。
    他不知道,一捧玫瑰捉在手里,他能领略的,是花朵的美丽,还是花刺的尖锐。
    “不会。”沈度回答,“《柜》剧组的这一个月……足够回忆一辈子了。”
    江沅紧紧抱住木头。
    “不遗憾,很庆幸。”沈度又说,“庆幸自己当演员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跟你一起演了一部电影,演了一对恋人,而且,帮你摆脱了中帜影视,帮你签约了好的公司。”
    “……”
    沈度眼睛望着远方,声音飘在风里:“我有马来西亚的kawa红树林,有九屿岛,有越南,有缅甸,有蒲甘日出,有阿南达佛塔,有乌本桥,有婚礼上的舞蹈,有酒店里的拥抱,有街道上的牵手,有拼起来的木头房子……”说着,沈度转过头来,嘴角带笑,眼睛也带笑,“我真的有很多很多。”
    “沈度……”
    一个月而已,就“很多很多”了吗?
    江沅的心砰砰直跳,但他还是没有冲动。
    太阳只剩一个头顶了。
    一队大雁人字排开,从两个人的头顶飞过去了。
    “沈度,”想了想,江沅决定同样坦白,“你应该也非常好奇……我为什么学广告吧?”
    “嗯。”
    “我来补充补充你故事的空白部分吧。”江沅说:“那两星期我没有去那个公园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事情。”
    “是什么?”
    “那段时间我参演了几支广告、几个短片,其中大约两三个吧,当地电视经常播出,一个是手机一个是什么,然后有些不懂这行的人就以为我很赚钱,某天放学以后……把我带上一辆车子,捆进一个黑屋,管我妈妈要125万。倒也不多,哈哈哈哈,可我当时的酬薪只有一个小时1000块而已——当然,其他的人还没这数呢,大部分人一天两三千吧。我被关了三四天后才让警察给救出来,从此……我妈妈就不同意我再拍摄任何片子了。我们俩还搬了新家,我也注销了手机号,所以,你后来打那个号码就没找到我本人了。”
    “所以……”沈度想到一些别的,“你不敢坐电梯吗?”
    “现在还好了。”江沅的手紧紧握着木头柱子,有些发白,“那个屋儿巨黑巨黑,我特别害怕……大脑神经每一秒钟都绷得紧紧的。回家以后,只要在密闭空间我一定会不大对劲。我必须要非常确定我能跑到外边儿去,电梯、飞机等等地方就会让我感觉失控。有一阵子,我床都在房间门口呢。”
    “沅沅……”
    “所以啊,”江沅继续说,“我妈要是知道我又开始当演员了,会发疯的。我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变回比较开朗的样子,她肯定是不会同意我再当回公众人物的。可是,我想演戏啊,我喜欢演戏啊。如果一直都生活在那件事的阴影之下,算什么呢?我不想被一个意外彻底毁了我的人生——我本该精彩的人生。”
    顿顿,又说:“我心理状况已经好转了。庆幸的是,我依然跟我遇见你的时候一样善良,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对世界充满敌意。那,该轮到其他状况了。我挺希望我的人生能走回到原先轨道的。”
    沈度望着江沅,说:“你很勇敢,很努力,很强大。”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江沅放松了一些些,“我必须得搞定我妈,这很难,哎。我是我妈的唯一了。”
    “唯一?”
    “对。”江沅说,“我爸以前当老板、做生意。不过后来他的行业日薄西山,他就关了他的公司,同时,我们家的全部积蓄全部被他还欠债了。他看不上正常上班,跟朋友投资什么,亏了,债越欠越多。哦对了,他还赌博。一开始他跟我妈说欠二三十万,然后说欠五十万,然后说欠七八十万,然后说欠一百万……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我妈实在受不了了,就离婚了。她说,如果知道具体数字,全家一起想想办法,也可以,但不知道真实数字,我爸满嘴跑火车,就受不了了。她离婚后,我跟妈妈就搬到了x大医院的对面儿,在那了一年半吧。我们两个生活还行,我还继续小提琴呢,虽然学费跟最开始的几年是不能比的。”
    就是在那一年半里,他遇到了沈度。
    沈度这才知道,原来江沅的家里人当时已经遭遇变故了。不过,他从江沅气质、衣着、琴等东西推测江沅家境不错,也没太偏。
    “好了,”江沅最后道,“我就是想说,那电话是我的号码,但是后来我销号了。”
    “原来如此。”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月亮上来,细细的,淡淡的,只弯弯地钩上一下,像是羞涩,又像是胆怯。
    江沅回到之前的话,小声说:“总之,沈度,对于你的问题,‘领回去’什么的,我再想想,行吗?”
    “行啊。”沈度轻轻地笑,“慢慢儿想。你多想着我一分钟、一秒钟,我也是赚的。”
    “……”
    “行了,凉了,回去吧。”沈度站起身子来,高高大大的,于是江沅的手也放开木头,两脚重新踩在柚木桥面上。
    沈度又问:“能看清吗?”
    乌本桥上没有灯光,而且两边没有护栏,只有每隔一两米就有一根的木桩,他们两人只能靠着天上的月亮、繁星走下桥去。
    “……我的夜视不是很好。”江沅说的是实话。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周围都未必能走回家里去。
    不过,小心点儿,也没问题。
    沈度轻笑一声儿:“快点回吧。我饿了。”说完,他把自己衬衫后摆扯了出来,一手拉着白色衬衫背面下摆的正中间,给后头的江沅,“揪着。”
    “……”江沅看了好几秒种,还是听话地攥住了。
    于是,在世界上最长最长的木头桥上,在月光与星光下面,沈度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手插着兜儿,垂着眼睛,一步步走,而他身后,江沅握着他的下摆,也垂着眼睛,一步步跟着,步子碎碎的,脚底下的木头发出一些好听的声音来。
    时不时地,他抬起头,偷偷看看沈度的背。
    他喜欢我。江沅想:他喜欢我。
    第36章 公益行05┃回程的前一天,他们竟遇到了一个插曲。
    之后两三天, 江沅、沈度又在缅甸其他地方走了走,比如茵莱湖——200个村庄散落其中,人们住在湖水里的木头制的高脚楼上,岸边, 风信子在摇摇荡荡。都市里边住得久了, 再看看土地,总能感到一股不断奔腾着的巨大力量, 叫人动容。
    不过, 江沅沈度都没想到,回程的前一天, 他们竟遇到了一个插曲。
    某座山的中间位置有一段路十分狭窄。沈度开车,江沅看着。沈度的手漂亮极了,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搭在方向盘上, 每回转向他的手掌便按在方向盘上一抹,动作游刃有余。
    结果, 开着开着, 转过一道大的弯儿, 沈度、江沅竟跟一辆非常大的建设用车正面对上了!
    而路宽是正正好好让两辆小车并排而行的!
    对方司机明显也没想到, 愣了愣。这座山冷僻极了, 这段路也不长,必须与人互相擦过的状况是比较少的。
    来的车道靠着峭壁, 去的车道靠着悬崖, 江沅正不知所措呢,便见对面大车司机收起了车后视镜, 前前后后挪腾了会儿, 就让大车整个车身都紧紧贴在峭壁上了!
    这意思是, 让沈度从外侧过去!
    “这,”江沅傻眼了,“这个距离不够吧?”
    对面司机一顿示意,意思是“能过去”。他打开车窗喊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度下车看了会儿。他十分谨慎,看看车,再看看路,而后又看看车,又看看路。两三分钟后,他对面的大车司机翻出一个金属卷尺,跳下车来,跟沈度先量了量沈度江沅车的宽度,又量了量余下来的马路宽度。一边量,还一边说着哇啦哇啦的缅甸语。
    最后,两人终于交涉完毕,沈度回到主驾位置上。
    江沅有些紧张,问:“够吗?”
    “够。”沈度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车轮外沿正正好好碾在这路的最边上。重叠的。”
    江沅:“……”
    太危险了。
    这座山的设施极差,公路外侧没有护栏。也就是说,沈度万一开得不好,一边车轮压出去了,他们就要车毁人亡了!!
    江沅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可是,他知道,这已经是最优策略了。这一段路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倒车回去并不现实,而且也还是不安全,毕竟视野变得更窄了,后头的路也比较险。再说了,如果大车一直堵着,上来的车会越来越多,陷入相同困境的人就也会越来越多。那他们自己靠在里面、叫大车打由外边过去呢?好像也不大行。大车体积大底盘高,更加不好控制,让大车从外边过去对于对方来说难度系数太高危险系数太大。何况,对面本来就在里道,是他们在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