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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群山美雪二人隔着秋水相望,脉脉不语,

      胡天八月即飞雪。
    初秋的天空,寒潮忽然席卷而下,它从遥远的北冥形成,一路南下,陆续经过漠北,漠南,边关,无有任何如同秦岭这样横亘南北的山脉阻挡,就这样呼啸而至,以至于骤雪突降。
    毫无预兆的。
    军中辕门内外,暮雪纷纷而下。
    钟繇走后,敏军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最终的胜利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
    王瑗初来这个世界时,对于提前到来的冬天无不惊讶,现在倒也如他们一般习以为常。
    现在军中即将要对光军发起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这个月内就要结束旷日持久的光敏二军拉锯战,然后班师凯旋,回家过年,辞旧迎新,喜度正旦。士卒无论大小都摩拳擦掌,希望尽快将光军一网打尽,殷殷期盼着归期,甚至有人将此次作战起了一个外号。
    正旦节攻势。
    王瑗心中虽然思念星汉,菊人,玉人,却隐隐生出一种预感,她过去仿佛在哪见过这样类似的情形,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自从江光与先零羌兵合一处后,他在金城的住宅就由李敏父子占据了,他们将江光的家人好生安置在后宅中,并派人保护,不准闲杂人等欺侮抢掠,而他们挑选了江氏散落在城外的乡下别居居住,这靠近军营,以防生变。
    当她想起那件事之后,前军已经开拔,踌躇再叁,她决定要将其中的凶险告知他,此时已是入夜。
    内室之中,王瑗面前是一方巨大的透明纱幕,随后,这方纱幕徐徐向上升起,纱幕后,帷帐向两侧拉开,虚虚束起。
    “你有什么话,就讲吧。”
    卧榻之上,李冲凭几而坐,身后是叁扇画屏,其上绘着河山之景。
    素白熟绢绢本,采用钩填之法,树木山石波涛水纹线条,婉延绵柔,力度均匀稳健,如同蚕丝,没有皴法痕迹,设色清艳单纯,维见石青石绿,藤黄赭石,朱砂珍珠等色,画面之中,技法古朴,云气飘逸纵横,树木列植之状,如同伸臂布指,山水树石皆有一定的范式,山河曲折有致,气韵生动典雅,似有卧游趣味。
    “坐。”他说。
    王瑗正想在床榻旁的独坐枰榻坐下,李冲却道:“无事,你就在我的旁边坐下。”
    走动间却发现方才服侍他的士兵不知何时全都离去,内室的门也不知何时被关上了,她目下一沉,走至门前,将两扇门推开,再落座。
    风吹雪进,飘飘蓬蓬,微光闪闪,如同柳絮因风而起,清冷的空气冲淡了室内的香氛,顿见清明,帘幕飘带也随吹雪飘舞。
    李冲有些抱怨:“你不冷吗?把门关上。”
    王瑗道:“君子有道,虽入暗室,不欺其心。”
    于是他闭口不提关门之事。
    今日李冲通身一副牙白广袖纱袍,下穿白裙,腰束玉带,被流泻如水的灯光一映,微微有些泛黄,徒增一种平和的暖意。
    两人对视,王瑗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她细细为他讲解了一番,道:“明白了吗?”
    “这又有什么关系。”
    王瑗道:“正如其人所说,两国交兵,应该炫耀己方的长处,武力,如今,那么多使者都说只看到了老弱和羸瘠的牲畜,说明这一定是光军和羌胡将他们的强兵壮马隐藏了起来,只想让我们见到他们的短处,疲弱,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埋伏奇兵以来获得胜利,因此,我们现在不能够再去攻打光军和羌胡的联军。”
    “如今大军已经出征,接近祁连东麓,又怎能随意撤返。”
    “强弩之末,不穿鲁缟,连月征战,军士疲惫,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如果你面对的不是我,说出这沮灭军心的话,就会被立刻处死,再说,灭光,再此一战,我不会让它功亏一篑的。”
    他更希望,以此战扬名立威,有所成就,而那人也会......
    凝视他数刻,她起身欲离去,转身之际,手腕被人紧紧握住,身形于是一滞。
    她外袍的束带不知为何松了,又因风一吹,如银河倒泄,委落在地,连带卧榻旁边花几上一只釉面光洁剔透的青瓷花瓶,滚落在地,音同碎冰,裂成九秋风露之时,千峰翠色。
    只剩一只袖子,悬悬堪堪挂在她的右手手腕上,摇摇欲坠。
    身后传来践踏之声,碎瓷胎薄体轻,便更加不堪。
    “不要走。”
    她没有回头,没有挣扎,脊背依旧挺直,只淡淡道:“你真的,很冷吗?”
    两扇门扉,风雪乱舞,帘幕飘举。
    良久,那只手,松开手指,从她的手腕缓缓退至手背,与之前柔软触感不同,经过突起坚硬的骨节后,  掠过手指,迅速滑下。
    又下雪了。
    其实从七月末就已下雪了。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走过庭中已结冰的浅溪,洁白衣裙拂过积雪的地面。
    “等等。”
    下颌扬起,恍然怔住。
    她回首,身后的落雪,悄然模糊了形状,变幻为一个个如梦光圈。
    那人与她同样洁白的衣袍。
    头挽单髻,天鹅玉簪,衣袂飘飘,清朗洁净,她的眉目平静如昔。
    二人隔着秋水相望,脉脉不语,如同被冰雪凝固一般。
    夜幕沉沉,金城银雪,朱楼画堂,鲜艳颜色早已远去,庭院里亭亭的青翠松柏覆满霜雪,不承其重,枝干低伏,北风其凉,清流浅浅,大雪静静落下。
    “你的衣服,忘记,带走了。”
    他打破此间静默。
    接过衣服,她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向天空伸出手去,似在望月,以手承接雪花,雪花接触掌心的瞬间,即刻化为一粒粒纤细的水珠,有瑟瑟之感。
    双眼被雪模糊,雪花似乎倒流回转到了天上。
    为何,人们要在此时相遇?
    为何,人们要在此地相遇?
    人们,本不该相遇。
    纵横交织的丝线,终有腐朽断裂为两截的一天,就如昔日阴腐之衣,衣不中手,遂能投台而死。
    丝绵和缘结,不如以胶投漆,终有穷尽松散之时。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却又因恐惧神女戏弄弃言,惆怅犹豫,不如和颜静志,申礼自持。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孟起呀,孟起,我究竟要拿你怎么办?
    无奈闭目。
    我有心中愁,知君剪不得。
    将用如雪的天水夕露染成的青衣罩住头部,举起双手揪着衣领,衣袍长长的袖子和下摆笼罩了她的身躯,雪,簌簌的响着,润湿青衣。
    归人于水边踽踽独行,脚下铮铮有声,踏雪而行,渐渐消失在雪夜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