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窍中的杏树苗，像被狂风暴雨凌虐过一样，叶片飘零，枝桠断裂，还有心窍四壁，也全都是狰狞的剑痕。
    怎么会这样？
    花九瘫坐在椅子上，脑中嗡鸣。
    仔细思考前因后果，又做了一番尝试之后，花九才发现原因。
    剑修和医修，就真的不能同修吗？
    破坏心窍的是刚刚战斗时，以《破剑诀》所凝练的魔剑气。
    这些魔剑气太强，不但冲破了心窍，还改变了她生气的性质。
    花九立刻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润灵诀’，本该绵柔的气劲蓦地变成毫针一般锋利，刮着她的经脉四壁化为灵气。
    好疼！
    所以刚才严泰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并非只是因为她故意放大了他的感官。
    她现在的生气已经变得锋利，带上了剑气的性质，这对一个医修来说是大忌。
    生气若是不够温和，就很容易被受术者排斥，从而导致治疗失败，她此时的生气虽然还没到被排斥的地步，但治疗过程中带来的痛苦，也就只有严泰那种硬汉能忍受了吧。
    这也就代表着，她若是要继续学剑，她就做不成医修了。
    不，并不是绝对的。
    花九微微摇头，祭出晶针将心窍周围封死，再一次按照口诀转化魔剑气，顿时眼睛一亮。
    魔剑气没有冲进心窍！
    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这样做的话，她以后若是持剑，就不能再治疗，要治疗，就要先化去身体里的剑气。
    剑道修炼，都是提前将转化好的剑气储存在体内，用剑气去打磨经脉，好让经脉能够随着修为的增长，承受更强更多的剑气。
    她是重修，暂时倒不用刻意去打磨经脉，就已经能够承受元婴期以下的剑气。
    可她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冲击化神，这之后，她不能存储剑气在体内，又要怎么修炼下去？
    花九的头好疼，墨夫子果然没说错，剑修和医修是全然相反的职业，同修几乎不可能。
    医修要闪避，剑修要进攻。
    医修的生气要温和，剑修的剑气要锋利。
    医修要保全自己，剑修要一往无前。
    同修，太难了！
    可是她承载着墨夫子打消天下医修门墙的愿望，又立下覆灭众天的誓言，医和剑，她一个都不能丢。
    慕凌云，花九想到凌云峰的慕凌云，问问他会不会有解决的办法？
    花九焦急的在赤霄峰演武场熬到四个时辰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凌云峰，恨不得马上见到慕凌云问一问。
    可一到栖云殿，花九就看到那天不欢而散的狄临，他像是在特意等她，一见到她马上从大魔犬身边站起来。
    “能不能，聊一聊？”狄临小心翼翼的问。
    花九大抵能猜到他是为魔猿的事情，便点了点头，跟狄临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
    花九不说话，静静的听他说。
    “我祖母有一头得了白化病的雌性魔猿宠物，是我五哥送的，据说是……”狄临拧着衣角，慢慢说道：“是五哥在暗月林狩猎时意外发现的，为了抓住这头魔猿，五哥烧了整个暗月林，几乎把那里的魔猿族群赶尽杀绝。”
    花九虽然有些猜到，可是听狄临说出来，还是觉得心惊。
    魔人对魔兽，竟然这么残忍。
    “白化病很珍贵，五哥说白化病魔猿是为了保护小魔猿，才被他抓住的，五哥怕小魔猿报复，找遍了周边，可是也没找到那个小魔猿，昨天那个魔猿是不是……”
    花九摇头，声音冷淡，“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同为妖兽族群，我对你们沙狄魔人的做法感到气愤。”
    狄临紧张的摆手，吞吐信子，“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养过杀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讨厌怒役魔兽，我喜欢这里妖和人的相处方式。魔兽不命令，不会主动为主人牺牲，还会吃掉主人，可是昆吾的妖族剑修，会为了伙伴拼命，那情谊，很撼动我。”
    花九想到桃娘，他那时候还是个小魔猿，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抓走，从围捕中逃脱，一路从东域魔洲逃出来一定非常不容易吧。
    对比起兽类在魔族的生活，凌天界大部分妖已经很幸福了。
    花九并不是那么讨厌狄临，可是比起他，她更在乎朝夕相处的桃娘，谁的心中都有远近亲疏之别，为了桃娘，她可以不交狄临这个朋友。
    “如果你没别的要说，我走了。”花九语气疏离，站起来。
    狄临抬手拦住花九，“我……我其实……我想赎罪，替我五哥。”
    花九看着狄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或许是害怕，害怕桃娘回去报复，毕竟桃娘现在是昆吾凌云峰的弟子，如果借助昆吾的力量，那将十分可怕。
    又或许，他的确是出于真心，真的想要获取桃娘的原谅。
    “你想怎么做？”花九问。
    狄临咬了咬嘴唇，“我会把那头白化病魔猿带到他身边。”
    “你先带过来再说吧，狄临，我不讨厌你，你也没做错什么，但是很抱歉。”
    花九错身离开，狄临能被送来昆吾当质子，在他们部族中的地位恐怕不会太高，真不一定能把桃娘的娘亲要来。
    回到后山，花九看到桃娘已经把被她砍烂的屋子修好，此刻正站在院中，专心致志的制作饭桌。
    他每次在做木工和刺绣时，眼睛都是明亮的，透着完全沉浸在里面的快乐。
    这样的他，却曾经历过那样的惨事，此刻能够幸福，真好。
    花九走过去扯了扯桃娘的衣角，“桃娘我饿了，给我饭吃。”
    桃娘低头，看花九扬着脑袋，固执的扯他衣角，重重的叹了口气，“等着。”
    桃娘放下木头，走去外面重新搭好的厨房做饭，夕阳的余辉洒在桃娘身上，那健壮雄伟的背影，竟多了些母姓的光辉。
    花九坐在桃娘新作的椅子上，歪头看桃娘贤惠的样子，莫名想到了大师姐宁锦歌。
    大师姐期望她爹娘能够温柔的对待她，所以她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桃娘也是一样吧，缺失了娘亲的爱，所以他自己变得像娘亲一样。
    可是这世上的娘亲并不都是桃娘这种贤惠型，还有李鱼娘亲那种放养型，老道士娘亲那种彪悍型。
    千奇百怪的世界……
    时光静好，花九趴在散发着木香的新桌子上不知不觉的睡过去，连去找慕凌云的事情都忘记了。
    桃娘忙到一半，转头看到花九嘴角带笑睡得香，默默拿来毯子给花九盖上，一如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