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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阑先是看了卫琅一眼,继而咬牙切齿的望向卫渊,眼中充满了痛恨,从嘴中迸出四字:“留你不得!”
从卫琅悍然动手到不敌退败,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卫渊做为一个腿脚不算灵便的凡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说话,就见星阑手中光芒乍现,朝着自己的胸口袭来!
那光芒过于耀目,卫渊生理性的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一切都到此结束,谁知一息过去,卫渊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意识也仍旧存在。
他睁开双眼,只见一道玄衣金饰的高大身影,矗立在他与星阑之间,挡下了那团要取他性命的星光。
那玄衣金饰的身影朝卫渊扭过头,露出仿若天工用画笔勾勒而出,轮廓鲜明俊美而又端穆庄严的侧脸。
面临生死抉择时亦不动声色的表情有了瞬间绽裂,轮回两世,卫渊没想到自己再度见到他,胸中情绪仍然会激荡难平。
星阑胸膛上下起伏不定,虽心有不甘,亦单膝一弯,执臣属跪礼沉声道:“见过陛下。”
天丞身为帝阙伴星,他这样一跪,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来者是谁——
是天帝!
只有天帝,能当得天丞此礼!!!
于是上至合道、渡劫的大能,下至陪奉末席的金丹真人们纷纷离座,乌压压一片跪伏满地,个个摒声静气,连头都不敢抬。
生怕在这天上地下,最尊贵最强大的君王御前失礼。
只有卫渊没跪,他手中紧紧握着拐杖,汗水从掌心中泌出。
天帝慢慢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的站着,四目相对。
做神仙的那一世,他与天帝的身形原本差不多,然而他如今虽然比起两年前拔高了不少,天帝看他时却是垂着眼帘的,足足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来。
卫渊当初上斩仙台之前,四百零九根噬神针分好几日打入体内,天帝与他很是相处了一段时间。
他记得那时候天帝刚刚归位,还是有情绪的,面对他有时候会焦虑,会神思难属,甚至会因为他说的话生气动怒。
而现在万年过去,时间能消磨一切,大约那三百多年与自己的不堪都已经真正成为过往云烟,天帝看着他的目光很平静很理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真正成为了一尊被人供奉膜拜的神祇,无坚不摧、完美无瑕。
“天丞,你可知罪?”天帝声音和他整个人的感觉一样,淡漠肃穆,听起来并不算响亮,却能够在殿内每个人的耳畔回荡不已,“万年前潇玄已在斩仙台上以骨血偿清罪孽,而地府设轮回,其意义在于令万物生灵有从头开始受教化、归于正途的机会。”
“莫说潇玄已经轮回转生,便是他记得前因后果,罪业亦已偿清。你若要再杀他,便是滥杀无辜。”
“可是他……”星阑眉头深皱,仰脸看了天帝一眼,最终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下,低头应道,“是,臣知罪。”
随即天帝上前一步,拉起卫渊的手腕道:“经此一事,你在凡间已无立足之地,随朕回天界。”
确实如此。
纵然有天帝为卫渊当众洗脱罪名,但潇玄魔头的故事在世间已流传万年。
这就跟犯人坐牢刑满释放一样,天下人都能相信你真的改邪归正?
势必会遭遇各路歧视,甚至被打压暗害,从此陷入不如意的各种水深火热之中。
卫渊用力挣了挣,然而天帝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他根本就挣不开腕间钳制,于是放弃道:“为何要救我?”
天帝高居天宫,执掌天道运行,在仙界都难露金面,怎会轻易在下界现身?
又怎么会在星阑动手杀他之际,忽然出手相救?
“朕来这里,并非为了救你。”天帝的声音仍旧淡漠肃穆,“而无辜者被判罪,自然要救。”
卫渊闭了闭眼,原来如此。
只是凑巧。
“那为何又要我随你回天界?”卫渊睁开双眼,目光清冽透澈,扯了扯唇角,“我不去,我要留在下界。往后的路再难走,也是我的事情,与陛下无关。”
天帝深黑的星眸微微眯起,一只手两指并拢,缓缓抚过卫渊左肋从上往下数,第二根肋骨之处。
卫渊心里悚然一惊,就见天帝缓缓俯身,唇瓣贴近他的耳鬓,声音低沉:“朕知道你还记得前尘往事,你这根骨头,是朕的。”
“当初你在斩仙台上散魂,仙骨剖尽血肉成泥。若非朕折了自己的一根仙骨,替你凝固三魂七魄,让你重入轮回,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天帝的声音虽淡漠却很好听,带着钟吕般的空灵高妙,然而那一字一字敲击在卫渊的耳膜上,就如同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当头击落。
之前天丞星阑说他盗走天界至宝,从而得以轮回转世,他本以为对方恨他,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原来指的是这个!
“陛下当初为我凝固神魂,也是因为我罪不致死吗?”卫渊听完后,被天帝握住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仙躯残缺是大事,更何况天帝执掌天道容不得差池,却肯为了救他冒着仙躯不全的危险,折下自己的仙骨……
卫渊知道不应该,但心里还是升起一线浅淡的希望。
谁知天帝直起身子,神情依旧波澜不惊,目光平静理智的看着卫渊,如同俯览世间万物:“正是如此,如今既然神魂已固,你就随朕在仙界待到阳寿耗尽的那天,朕再取回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