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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世,他做虫做鸟做鱼……有时候一世能活上个三四十年,有时候一世只有几天的命。
如此辗转流落于红尘几千世,觉魂的那一点灵性记忆逐渐磨灭。
他开始不记得,他等的那个人的身形样貌。
他忘记了,那个人身上独属的气息,一颦一笑。
最后一世他落于山林,成为了一头狼。
皮毛光滑、四肢身形强健有力,满口尖利牙齿的公狼。
他打败了老狼王,成为了狼群新的王。
狼群里最年轻、皮毛最漂亮的母狼呜呜凑过来,想要蹭他示好。
狼们都羡慕的看着他,强者占有最优的资源,包括最漂亮的母狼,这是狼群的规则。
他站在最高的那块山石上,居高临下的看了那头母狼一眼,长着细毛的鼻梁上忽然皱起褶皱,露出满嘴雪白尖利的牙齿,朝着母狼凶恶的唁了两声。
母狼四肢伏地,又呜呜的小心倒退,从此不敢再接近他。
万年轮回,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
但他就是本能的知道,他若接受了这头母狼的示好,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比他的性命还重要,需要牢牢抓住不放的东西。
他就这样做着一头孤独的狼王,没有伴侣,也没有儿女。
直至过了几年,宿命轮回般被新的狼王打败,又孤独的开始在山林间流浪。
独狼生存不易,更何况他已经老了,经常是前心贴着后背,肋条骨也瘦得根根突出,再不复年轻时皮毛光亮、强健而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一天他很饿,已经两三天没找到什么像样的猎物。
他比一般的狼要聪明狡猾很多,知道人类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他们虽然身躯相对无力脆弱,却能使用厉害的刀斧和弓箭。
若是搁在往常,他不会靠近那间人类建造的小木屋,但他眼下实在太饿,只能过去碰碰运气。
他小心翼翼用鼻子拱开木屋的柴扉,几缕阳光伴随打着旋儿的尘埃,落进了黑沉沉的木屋中。
木屋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细骨伶仃、肤色苍白的少年。
因为过于瘦弱,少年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样貌实在称不得好看,只是用一双黑湛湛、明澈的眼盯着他看。
似乎对他并没有任何惧怕。
他也紧紧盯着这少年,四肢伏地,谨慎小心的一步步接近,绕床足足走了半圈,这才放下心来,四爪一蹬朝着那少年扑去。
从此往后,情意妄念丛生、痴心追随至今。
卫琅站在愿石前,冥河水在身侧淙淙流淌,彼岸花在他脚下盛开怒放。
愿石上面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纹,印入眼中,仿若都是万年轮回间,曾经流下过的血与泪、不知道多少个孤独长夜的等待和刻骨思念。
这些记忆本就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如今就如同打开了记忆的匣子,万年时光说来话长,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你明白了吗?”紫垣在旁边问卫琅。
卫琅抱着卫渊,转过眼望向紫垣:“你希望,我明白什么?”
唇畔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是希望我深明大义,赶紧的修炼成仙,做为觉魂回归本体吗?”
紫垣皱起眉头:“你要明白,这是你的最后一世,若不回归本体,待你寿尽之日,便是魂消魄散之时,这都是为了你好。”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卫琅说。
人生而具三魂七魄,自有他的道理。
天帝分裂觉魂,三魂失其一,已经支撑了万年之久,若是再继续过个几千年,纵是再强悍的仙神,最终也难免陷入天人五衰。
分裂觉魂维系道心不坠,本就是饮鸩止渴之举。
“若是,我偏不呢。”卫琅说。
第77章 执念葬众生
紫垣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到了这个份上,卫琅阅尽自身万年轮回,明白了前世今生的来历,还要继续坚持什么。
难道说,是仍然要在这奈何桥上等潇玄?
紫垣舔舔嘴唇,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再度委婉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一个人若是不在了,也不算是真正的死去。比如世间那些英明君主,能征善战的武将,协领天下的能臣……这些人纵然死去千万年,他们的模样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传颂之中。”
“凡间家庭中若有亲人去世,但凡子女孙辈还记得音容笑貌,这人也就不算真正的死了。”
“只有当没人记得这个人的一切之时,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卫琅盯着紫垣看,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不安——
紫垣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紫垣见状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道出真相:“潇玄当初以凡人之躯斩蜮射,松动了三魂七魄。如今抽出固魂的仙骨,灵台魂魄已散,你不可能再等到他。”
“你抱着的这具躯体失去魂魄,也不可能再存活多久,最多七日,便会彻底断绝生机。”
“我不信,你骗我!”卫琅听了紫垣的话,第一反应是红了眼圈,大声抗拒,“你、你……一定是在骗我!!!”
紫垣摇摇头,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是真的。天丞受刑之前,向我交待了此事,你是陛下觉魂转生一事,也是由他告之。”
“如若不信,你再等上七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