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萧远说着,从桌上拿起了一摞文书,漫不经心地放在唐聿面前。
“瞧瞧吧,都是弹劾你的。”萧远食指随意地在奏疏上点了两下,眯着眼笑意闪烁。
唐聿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飞快地翻了翻那一大摞弹劾奏疏,都是些自己奢靡浪费、饮酒闹事的小事,唐聿一直如此,从前却不见他们如同被人刨了祖坟一样跳着脚骂人。怪不得萧远问,最近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明显是有人对唐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倒是萧远,把这些弹劾他的奏疏都扣下了,让唐聿倍感意外。虽然,就算是捅到李承沣那里去,唐聿也自信皇上不会为了这些责罚他,但是萧远肯这般爱护,让唐聿很受用。
“听说唐领军好大的官威,在南桥大营把林家的小公子好一顿磋磨,让人回家躺了半个月,到现在都没出门,可有此事啊?”萧远问。
“确有此事。”第一次从萧远嘴里听到他数落自己的罪状,唐聿一时有些心虚,然而转瞬之间,他意识到自己心虚得全无道理,梗直了脖子道:“林衍带头破坏军法军纪,身为长官我惩治他是我的本分。”
萧远勾起嘴角,悠悠道:“我几时说唐领军做的不对了?听闻那林衍是你的拜把子兄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听萧远这样说,唐聿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他想要解释他与林衍不过是酒肉朋友,但萧远却没给他解释得机会。
“你要在军中立威,自然要狠绝一些,动了旁人必然会遭人嫉恨,我懂得。”
见萧远云淡风轻,唐聿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一向是不怕得罪人的,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明里暗里,栽赃他诋毁他的人只多不少,萧远只是装作不知。
萧远都懂的,但是唐聿还是想要解释:“我与林衍绝没有传闻那般亲近,林衍那厮油嘴滑舌,跟谁都称兄道弟,我同他并没有几分真心。”
“那你与谁有真心?”萧远随口一问,却见唐聿语塞,忽然间,自己也觉出几分不合时宜,摸摸地转头看向别处
这话问的,好像小姑娘拈酸吃醋见不得情郎和别人关系好一样。
“人言可畏,你预备如何?”萧远自己话说得尴尬,只好赶快岔开话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不怕流言,我也不怕。”唐聿理所当然。
萧远轻笑,不置可否。
“说来,”萧远眸光流转,带着一丝探究,直戳进唐聿的双眼,“你平日里不是一直乐得清闲吗,怎么心血来潮突然跑去整顿你那禁卫军了?”
萧远顿了顿,轻声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萧远明明温声细语,唐聿却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萧远的目光好像利刃,唐聿装出来的平静像纸一样薄得可笑,只要轻轻一划就可以看到他埋藏在心底的紧张和惊恐。
唐聿的大脑飞速运转,得像个办法把萧远搪塞过去,不能让他知道战事降至。以来这些不过是唐聿根据李承沣言行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若是告诉了萧远,事情闹大了难以收场,二来,若果真如此,那就证明李承沣确实有萧远不知道的手段,也是日后会是他用来对付萧远的倚仗,唐聿还记得自己是哪边的人,不能暴露皇上的底牌。
急中生智,唐聿想起些前情:“祸乱京城的奸人还未抓住,他上次能在雁鸣山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和陛下动手,想必不会被前阵子的阵势吓退,蛰伏了这些时日,我怕那伙人又要蠢蠢欲动,是以打算早做防备,免得京中生乱。”
唐聿一口气说完,紧紧地盯着萧远的眼睛,不敢有丝毫的躲避,生怕萧远看出他的心虚。好在,萧远目光复杂地看了唐聿半晌,终究还是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
虽然,这借口显得唐聿仿佛榆木脑袋。
萧远曾经给唐聿一层一层地分析过,所谓勾结外敌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右相张甾,也跟唐聿好生解释过,张甾的动机是李承沣遇刺后扶幼帝上位,借机大权独揽。后来皇嗣夭折,张甾的小算盘也随之流产,这时候唐聿反倒警觉了起来,衬得萧远之前苦口婆心的悉心教诲,仿佛对牛弹琴。
若是有人这般灵智不开,唐聿恐怕也会露出如此复杂的目光,甚至还要出言讥讽,如此看来,萧远当真是修养了得了。
“最近皇上在忙什么呢?”萧远突然问。
“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的陛下好像已经许久没有闹出幺蛾子来折腾我了,有些不习惯。他……身体还好吗?”
萧远这样问,便绝不只是关心李承沣的身体这么简单。李承沣不满萧远专权,这一点萧远心里一清二楚,也知道皇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早就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只是李承沣最近实在安静得反常。
“咳……陛下最近许是在潜心学习吧。”唐聿干笑。
“唔。”萧远点着头,“你这几次进宫,难道是皇上要同你讨论学术不成?”
“是……是的。”唐聿艰难道,“从前就是我俩一起进学,皇上习惯了同我一起研讨。”
萧远的脸上明摆着不信,谁都知道唐小少爷平生最恨舞文弄墨,宁愿和军营里那些大老粗喝酒摔跤,也不愿安安生生坐在书院里听先生之乎者也。听唐聿说李承沣找他探讨学术,不如听说书老儿侃封神演义,至少后者有可能是真的。
“你先前送的书皇上都看完了,大有启发,现下正自己找旁的书钻研,一时半会管不了别的杂事了。”
唐聿一开始还臊得慌,但睁着眼说瞎话说多了,突然觉出两分顺口,自己就往下编了起来。
“行了,我知晓了。”萧远不愿听唐聿胡扯,及时让他打住。
“唐聿,你听好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萧远正色道:“军中无小事,我不管你和皇上在谋划什么,一定不可自作主张,万事都要拿到朝堂上议过。大周才经战乱,内里都是空虚,急需休养生息,陛下年轻气盛,但我等要为社稷计深远。”
“唐聿,你是心里有数的,我希望你没有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