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
唐聿当机立断冲出宫门,找到正步履匆匆的禁卫军统领林衍。
唐聿长话短说,隐去李承沣现在的状况,向林衍说明了京城现在的危难。
简而言之,就是南越人分兵两路,一路留守原地让大周守军误以为自己拖住了敌人,而另一路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大周的腹地,甚至已经混入了京城。
而林衍发现的黑市流传的忘忧神药就同这伙人脱不了干系。
时不等人,当务之急就是顺着黑市的线索,摸出南越人的踪迹。
林衍虽然经常犯混,但也听得出唐聿话中形势的严峻。
他皱起眉,盘算着该如何调动手里的人。
黑市向来隐秘,更何况这次卖家背后是敌国的渗透势力,只会更加棘手,他们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抓住那伙敌军。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手中那些能让人陷入癫狂的所谓神药流传到京城贵胄手中,只怕就是一场不小的动荡。
甚至是,浩劫。
林衍看向唐聿,眼中满是挣扎。
“放心。”唐聿给出了承诺。
“我会把城外驻守的部队调进来协助,我们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把那群贼人一网打尽。”
“唐聿......”林衍低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留下这句告诫,林衍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唐聿。确切的说,在当下这个节点上,谁也奈何不了唐聿。
他带来的兵不算多,收拾个禁卫军绰绰有余了。虽然大周四面边境屯兵众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境内机动部队都耗在了对付南越的战场上,林衍只能祈祷唐聿不会出格。
但出格不出格,总要有个界定。
若是太平年间,向唐聿这样驻军城外已是出格,但眼下风声紧,唐聿就算是直接接管京城防务,李承沣也说不得什么。
而且,按照唐聿给出的消息,李承沣突然病重,恐怕短时间内也管不了朝政了。
李承沣病得蹊跷,由不得人不深思。
林衍心中隐隐所有猜忌,但却不好明说。
其实李承沣上位这些年来,林衍之类的大家子弟早已耳濡目染看穿了这位帝王极端多疑又极端自负的内在,林家头人早就暗中不满,责令晚辈们万事不可冒头,静观时局变动。
如果他猜错了,李承沣就是简简单单地病了,唐聿被时势逼迫不得不肩挑起重担,那等这次风波过去,等待唐聿的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李承沣已经多年见不得这般有手腕的臣子了,唐聿为人处世流露出的威压足以让李承沣忌惮,继而除之而后快。
所以,出于忠心,林衍希望唐聿永远不要起谋逆的心思,但出于个人情谊,林衍又不愿唐聿坐以待毙。
所以他挣扎。
林衍若是个傻子就好了,没有那么多玲珑心思,看不出涌动的暗流,也就不必如此纠结。
也许这就是他永远比不上唐聿的一点。
唐聿不会逃避,而林衍只会装聋作哑。
他对唐聿的安排全无二话,将自己甚至全家的命运寄托在了飘渺的人心上。
他在赌,赌唐聿不论想做什么,会护他家周全。
另一边,李承沣躺在福柔宫的地板上,逐渐恢复了神智。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路跌跌撞撞冲进清荷的寝宫,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狼狈地在寝宫里发疯一样地翻找,但是满地的狼藉提醒着他,他完蛋了。
从前李承沣偶然间发现清荷会给他准备一下助兴的小玩意儿,而用上那东西确实能让他更飘飘欲仙,李承沣也因此更爱清荷。
他从没想过离了那东西会是怎样的光景,清荷从未短了他的药。
这几日被战事弄得焦头烂额,李承沣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去清荷的住处拜访,清荷也少见地没有主动来寻李承沣。
李承沣囿于局势,对清荷痛下杀手,宫中也没有半点她不甘的传闻出现,就像是清荷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到这时候,李承沣才明白,他被清荷摆了一道,被这个敌国送来的蛇蝎女人摆了一道。
他一直以为在两人中间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主导,没想到主动权却似乎没有一天在他的手上。
李承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手中空荡荡纸包出神。
这最后的一包药,从清荷床板下的暗格中得来,连李承沣都不知道那暗格的存在,倒是他那个让人事事顺心的太监总管茂辰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这一次,茂辰也让他如此顺心。
茂辰掐着点进来,好像对李承沣清醒的时机了如指掌。
李承沣看着茂辰脸上万年不变的微笑,第一次觉得脊背发凉。
“陛下病了,还是躺到床上好生休养吧。”
茂辰走近,把李承沣扛起来,不由分说地扔到清荷的床上。
刚刚从疯癫中恢复的李承沣极为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茂辰把他扔到了床上,刚刚死过人的床上。
“茂辰!”李承沣目眦欲裂。
“陛下当心,动怒伤身。”茂辰说着从前说烂的话,态度敷衍。
李承沣折腾了半晌,却惊觉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二人竟再无第三人,平日里端茶倒水扫洒整理的各色宫人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来人——”李承沣大喊。
“陛下?”茂辰像是疑惑,歪着头看着李承沣徒劳的挣扎,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陛下忘了吗?清荷娘娘昨夜已经去了,她这里的宫人尽数解散归公,待分入别处。”
茂辰温声细语的解释,却让李承沣如坠冰窟:“奴才贴身服侍陛下,必然满足陛下所有的需求。”
他并不打算听李承沣还有什么需求,转身就要离去。李承沣苏醒这么久了,他连一杯水都没给李承沣倒。
“茂辰!”李承沣喊住了他。
“唐聿......是不是来过?”
片段的记忆闪回李承沣的脑海,他突然意识到似乎还有一个人观摩了他最狼狈的模样。
茂辰果然停住脚步,他背对着李承沣轻声道:“是的。”
“京中有贼人作乱,大将军已经武装接管了京城防务,陛下放心吧。”
京城,宵禁。
整装待发的边将勇士冲进京城的大街小巷,往常宽阔的结道顿时变得拥挤不堪,锦绣丛中长大的京城百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脸上刀疤纵横的战士在他们眼中好像索命的厉鬼。
一时间,人心惶惶。
禁卫军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在唐聿待人出现的第一天就倒向了军方,被唐聿打散混编进了镇国军队伍,好像水滴汇入江河。
唐聿军管京城,所有住家、商户均不得外出,等待挨家挨户的盘查。
唐聿一声令下,好像刺破了时间的轮回,所有人都定格在君令下达的最后一刻,被推搡着留在自己身处的建筑内,门外是面无表情的唐聿亲兵。
酒馆的食客和掌柜一起留在大堂里,青楼的恩客还没提上裤子就被人堵在床上。
唐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包藏祸心之人才能无所遁形。
这时候还在外流窜的,一定不是良人。
就算他们沉住气不敢出门,也迟早会被一家一家上门盘问逼到无处遁形。
这不是个聪明的办法,唐聿没有读书人那些弯弯绕的手段,他只相信一力降十会。
第二天早朝,没人关心李承沣是否上得了朝,因为满朝士大夫都上不了朝,走到门口就看到铁面无私的士兵守在门口,长剑已出鞘。
大家族内流言四起,却谁也不敢明说,只等大家心知肚明。
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几天过去,搜索过半,还没找到敌人的影子,林衍有些着急了。
唐聿却仍然老神在在,他有种预感,他的敌人绝不愿意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灰头土脸地被人翻出来。
如果是他,他这时候会选择主动站出来,堂堂正正地和唐聿对决。
虽然没有交手,但唐聿总是能从敌军的动向上发现诡异的熟悉感,他好像能猜到对面在想什么。
说来,唐聿认为对面也是一样,从唐聿率部留在京城的那一刻起,那人好像就刻意放松了隐蔽,好像就等着两军对垒。
唐聿没有等太久。
有卫兵回报,京城外唐聿远先的驻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大批兵马,穿着和大周制式不同的铠甲,扬言要与大周的精锐一战。
来了。
小兵不知道他们从哪来冒出来的,他当然看不透。
南越那边的主将,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专门选在唐聿曾经的驻地现身,挑衅的意味十分浓厚。
但也不止于此。
那块地方不是凭空选定的,唐聿隐隐有些预感此番回京不会安稳,故而在京城外选了个得天独厚的地势,既可以抗衡来自城内的攻击,也可以保证变故发生时以最快速度攻破城门。
这个位置被人占了,有点麻烦。
唐聿应战。
唐聿登上城门,注视着下面乌泱泱的敌人。
敌军主将身边有卫兵团团围住,那人穿着银白色的轻甲,手中擎着一柄红缨枪。
那人出乎意料的年轻,看上去甚至比唐聿还小两岁。
熟悉的感觉更甚,唐聿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使红缨枪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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