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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说,是有点道理。陈燧承认。
你看啊,最后结尾的时候,书生兰之洛又回到了你所说的那个正轨,他开始努力上进,考中会试,进入翰林院,算是光宗耀祖了吧,家人也重新接纳了他。宋凌霄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为什么会感觉不太对劲呢,因为走上正轨的兰之洛,不再耽溺于感情之中了,他不再是那个会冲动会犯傻的书生,他很清楚官员不能与妓女成亲,就算从良了也不行,他的家人也不会接纳双彩釉,所以,兰之洛和双彩釉断掉了,这是符合你所说的君子行径的,顾全大局,以家人和前程为重,从感情中脱离出来。
那为什么你还会感觉不舒服呢?因为你认可了兰之洛和双彩釉的感情啊!
陈燧的手指在《金樽雪》的封底上滑动了一下。
这就是这本书的厉害之处,像你这样理性的人,都会被它打动,你说,它是不是很棒!宋凌霄得意地挺了挺胸,完全进入了王婆卖瓜的状态,当然,你不是这本书的目标受众,所以你感觉不到它的出人意料和爽点十足也可以理解,等明天你跟我去书坊,我让你看看这本书的目标受众是什么反应。
其实我也罢了,你说的女强男弱又是什么意思?陈燧决定换个话题,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有些危险,因为真正触动他的不是书里的情节,而是某个人移近灯盏的动作。
一般的才子佳人不都是围绕男主来写嘛,故事里的狐狸精和神女一点性格都没有,就是为了满足上京赶考的书生空虚夜生活的产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结为的时候还能给书生推荐一个良家女子做媳妇,这仔细想想根本就是工具人嘛。宋凌霄不屑地说道,双彩釉却不同,她的一切行为都是符合人性的,有人情味儿的,她的情是真的,性格也是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主角,我保证京州现在的读者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主角!
那倒是,陈燧笑道,我皇兄看了也会觉得栩栩如生。
啊宋凌霄如同被捏住脖子提起来的鹅子,顿时舞不起来了。
她强在哪里呢?陈燧笑问道。
强就强在宋凌霄咽了口唾沫,她出场时只是个任人摆弄的小姑娘,身不由己,三年之后,她却已经可以拿出赎身钱,为自己的命运做主,相比于一蹶不振的兰之洛,双彩釉更像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你这么想?真是有趣。陈燧笑道,不过你这结尾,怎么看都是女英雄落败啊。
那可未必。宋凌霄摇摇手指,书卖出去了,读者自有定论。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忽然外面一阵门响,吓得宋凌霄跳了起来。
凌霄,这么晚了还没睡?外面传来某个本来应该在宫里兢兢业业批奏折的老父亲的声音。
宋凌霄脸都白了,连连冲陈燧比噤声,他就是找着宋郢最忙的时候,才把陈燧带回家里来,压根没跟宋郢打招呼,宋郢肯定不知道他屋里放着这么大一个人,突然之间看到了,肯定会吓到。
陈燧微微皱眉,他不明白宋凌霄为何这样害怕,难不成宋郢还会因为他带个同学回来看看书,就责罚于他么?
不过,此事细想确实蹊跷,宋凌霄十五岁的人了,还要遵守家中的宵禁,在家里似乎也不怎么自由,买个吃的都要自己掏钱宋凌霄在家里的处境着实可疑。
爹,我正准备睡!宋凌霄东看西看,忽然抓起陈燧的胳膊,把他往里间推,并且用嘴巴示意他躲进去,爹,我已经睡了!
陈燧顺着他的意,躲进了里间。
前脚陈燧进了卧房,后脚宋郢推开外间的门。
宋凌霄歪坐在书桌前,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架在桌角的椅子上,一边抓着碟子里的奶瓜子,嘎巴嘎巴嗑着,一边展开《金樽雪》装模作样地看着。
宋郢一进来,便皱起了眉头,上前将瓜子端走,给宋凌霄换了一杯水推到面前:大半夜的吃这些,不怕咳嗽么?喝点温水,赶紧睡吧。
哦哦。宋凌霄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笑嘻嘻地说,我马上就睡,爹,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今天下雪,你加衣服了没有?宋郢说完,顿了一顿,看着他,慢慢问道,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
宋凌霄一个哆嗦,慌忙举起手臂:怎么可能呢!爹你又在瞎说了!
宋郢惯常是看人脸色的高手,凭着宋凌霄那点装模作样的本事,跟本抵挡不住司礼监首席的犀利洞察,宋郢的目光在宋凌霄脸上逡巡片刻,也没说什么,径自绕过宋凌霄,往卧房里去。
宋凌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追上去:爹,我房间里没收拾,乱的很,爹!
宋郢一把推开卧房的门,紧跟着上去的宋凌霄觉得自己死了。
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明明坦白从宽就好了嘛,没有经过家长允许,私自带同学回来过夜,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直接道歉认错就好了嘛,干嘛还要瞒一下,还要让陈燧躲到里间去呢,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怕自己死得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