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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唐立言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粘上去,拽着他的衣角,被裴山挣脱开。
    回去说。
    一路上唐立言都跟在后面,像个犯错的学生,步子都只敢跟着裴山迈。
    磨磨蹭蹭回了祥源楼,裴山一把关上门,问:所以,去哪里。广州?
    没给唐立言开口的机会,这一个问句把年轻人问懵了,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去广州!
    唐立言的声音有点委屈,手指也是勾着裴山衣角的,能不能先别生气?先生,裴老师,我没想瞒着您。
    只是那天的雪色太绝,氛围又太适合团聚,唐立言实在张不开口去说。毕竟这个道别还不知何时能兑现。
    我一开始以为,先生讨厌我、烦我。正好戏班子又散了,今后我就没进账、也没住所,我干脆就报了名。唐立言试探着离裴山近了些,可你找我那天,审核结果还没有下来,我以为自己是过不了的,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你不但进了,还是精兵队。裴山又气又舍不得,恨不得把这孩子捆在身边叫他不要乱跑,你出息了。这么难进的地方,你一个唱戏的轻轻松松就进了去?
    怎么可能不生气。精兵队,听着风光,晋升也快,可那都是拿命跟血换的!
    唐立言听不出先生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只能嗫嚅道:也没有很轻松,体测项目挺多的。当然,这句话在裴山的眼刀里收了声。
    教龄几年的教书匠此时却失了语,千言万语,都化在了无奈摆动的手上,变成一个拥抱,把这孩子揽进怀里。
    就不能不去?裴山自己都不敢信,这话是他一个受惯了家国教诲的人会说出来的,战场又不像台子,刀山火海,那可都是真的!
    唐立言知道裴山是舍不得他,忍着心疼,又鼻子酸酸的,憋着哭腔说:这哪能不去呢?名单早就定了,如果不去,那算逃兵的。
    裴山这辈子没这么难堪过,不自觉地就落泪,没一会,把唐立言的衣襟都染湿了。
    小山,你别哭。你一哭,我真的走不了了。唐立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托起裴山的脸看了又看,一下下吻他的眼睛,那我不走了,不走了行不行?
    说是不走,但还是没可能。甚至,裴山连送行家属的名额都没能拿到,只能远远隔着月台,给那个拥挤的火车挥了挥手。
    可是人太多了,太多了,多到每一个新兵都像是一只蚂蚁,密密麻麻,看不见爱人的脸也听不见爱的呼唤,甚至连他在哪都无从得知。
    裴山跟着火车一路跑,一路追,在咣嗤咣嗤的声音中累到脱力,朝铁轨的方向跌坐了下去。
    此后裴山的生活,便无趣多了。学校停了课,婉婉又去工厂上班,他得了空就照顾裴林,闲时,去给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做做家教,辅导人考学。
    他在教的女孩,名叫阮晴,来年要考女子学校。裴山看着她总能想起婉婉,于是教的也尽心尽力。
    没课的时候,裴山就往邮局跑先是直奔那个阵亡名单去,心惊胆战地寻找一番,又长长松了口气,再去窗口,询问有没有署名之白的来信。
    在唐立言走后的第一个月,信来得很勤,上面事无巨细地写着自己伙食如何好、大家对他如何友善。裴山光看这信,便明白他是在粉饰太平。新兵进去,怎么可能会好?
    但裴山还是以同样的行文回了过去,虽然不知道能否寄到,但好歹,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信里说阮晴的功课、婉婉的工作,还有裴林的病情,时而在信里隐晦地表露些爱意不似唐立言那般大胆,只敢暗戳戳地,夹朵忍冬进去,或学着唐立言的笔迹,说要送他一场冬。这种日子,虽然等得难耐,但好歹有些盼头。
    这企盼便是在第三个月被掐灭的。
    唐立言似乎是换了连队,又换了驻地,熟悉的地点再没来过信。裴山急得每日都往邮局跑,在阵亡名单上挨个寻,次次都得经历一番心情的大落大起。裴山觉得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怕是会疯的。唯一能让他平静些的东西,恐怕就是电台了。
    一开始裴山会对着战事表,守着电台找之白的驻地去听,后来不知人去向,干脆从早到晚,只要是华南地区的消息,有空就听。惹得王凛欧总笑他,除了治学一概不管的裴山,怎么竟开始关注起这些来。
    过两天要复课了,你收收心思,别把这些事儿,带到课堂上。王凛欧劝他,现在的孩子都是血气方刚,我生怕他们上着课,又都跑出去了。
    幸好是开了学,裴山才觉得自己不至于发疯。只是每次下课回家,仍会第一个往邮局跑,排半天队,把心脏都放到火上去烤了,仍旧看不到信的影子。
    这到底,是失联了?还是那孩子不再在意自己了?
    裴山是无从得知的。
    [裴先生亲启。
    这是我离开你的第一百天。而我觉得已然要死掉。
    这个战区打得过于激烈,我们没有送信的机会。我时常担心自己会死,所以,把这封信藏在你走前给我的红木箱子里。希望,我能亲手把他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