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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找了针线出来,她坐在榻沿一针一线缝制着小衣裳,在针线穿梭中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做着情景演练。
    当日她留下三份文书,共让她藏了三个不同地点。
    之前用过了一份,还剩下两份。
    该如何提前取来,那日时又该如何甩开随从,又该如何快速出城,抵达渡口,趁着晋滁两夜宿在宫中消息迟滞的时间段,迅速辗转其他的城……
    应能逃得开,应该可以。
    晋滁倚在门框边,略微失神的望着床榻边安静坐着,正一针一线的绣着小儿衣裳的人。
    光束透过窗屉照进来,裹着随着柔风上下漂浮的细微尘埃,让人眼前好似蒙了层模糊的光晕。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当年,透着暖光的茶室内,他浑身僵直的屏息坐在茶桌前,看她眉眼温和的半蹲了身在他身旁,一针一线给他缝补开裂衣摆的模样。
    这场景,似近似远,似清晰似朦胧,似唾手可得,似触不可及……
    林苑不期抬头,就冷不丁瞧见了那斜倚门框的人。他隔着光束遥遥的看她,狭长的眸中犹如蒙了层纱,似迷离,似沉醉,又似骇沉。
    她定了定神,放下手中针线,温声道:“你来了。”
    晋滁陡然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他伸手按过胸口间的那丝不适之后,就抬步朝她走来,唇边落了笑意。
    “我来了。”
    在她身旁撩袍坐下,他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道:“瞧着今日气色还不错。”
    林苑笑道:“出去逛了逛,心情好了许多。”
    “每日莫逛太久,适时便可。”
    “我知道的。”
    晋滁拿过她膝上搁着的小儿衣裳,忍不住伸手去抚了又抚。
    “待明年春日,便能穿上了。”
    林苑从那小衣裳上移开了眸光。
    晋滁抬眸看她:“府上我已经着人收拾妥当,过些时日你便搬来我府上住。”
    林苑伸手覆上了小腹,低声道:“现在还不显怀,倒也不急着搬。缓两个月也不迟吧。”
    不等他再劝,她就眸光缓缓的在这室内打量,声音放柔:“从前倒是高门大户的住着,却总觉得冷冰冰的,也说不出是为何来。如今在这方小宅子里,倒觉得格外的舒适,竟觉出几分暖意来。”
    听得这话,他心头一荡,胸臆间似有热流烫过。
    “为何。”他忍不住将她轻抱在怀中,嘴唇贴着她的额头,喑哑着嗓音发问。
    林苑顺势依偎过去。
    “你猜是为何。”
    晋滁闭眸掩住了眸底难抑的热流。
    可是,因为有他,有孩子。
    还是因为,这里,更像是她的家?
    第54章 夜凉如洗
    八月十五这日, 晋滁陪着林苑用过早膳。
    似怕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会格外多想,所以早膳后他并未急着离开,反倒与她缠磨的说了好一会的话。
    林苑看看外头天色, 笑着调侃说:“若再不入宫, 只怕圣上要派人来催了。”
    晋滁见她笑的并不勉强,遂稍微放下心来。
    “仲秋之夜方是正宴, 如今天色尚早, 有何可催。”他不甚在意道。
    说着,他让外头候着的田喜进来。
    田喜就捧着檀木食盒小心翼翼的躬身垂首进来。
    近前后就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晶莹剔透的琉璃碟子,碟子里面盛放了两个碗口大小的月团。
    林苑的目光打那月团上掠过,看向他笑问:“御膳房做的宫饼?”
    晋滁但笑不语。只伸手将那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林苑开始并未多想, 就随手拿过一个, 慢慢咬在嘴里吃着。
    他见她吃下,就似随口般问道:“如何?可还入口?”
    林苑阖下眼帘, 点头轻声道:“外酥内甜, 口感极佳。看得出御膳房的师傅是用了心的。”
    此话一落,晋滁的唇角就忍不住扬了起来。
    等晋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宅院内,林苑就转过头吩咐下人, 给她端杯温茶来。
    半杯茶水饮下, 方稍解了口中甜腻。
    即便她再怎么嗜甜,也受不住这等子的齁劲。
    林苑看向琉璃碟里剩下的那个宫饼, 目光在那粗糙的手艺上定了几瞬后,就面色如常的吩咐下人端走,道是待夜里赏月时候再用。
    吃过补身汤后,她就进内屋小憩去了。
    伺候的婆子自不敢惊扰,阖了门后就恭谨守在外头。
    林苑将需要带走的物件悉数又检查了一遍。
    文书, 银票,药水……林苑一一看过。
    检查无误后,她脱了外裳,换上了陈旧的粗布衣裳。又将重要物件都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她怕露出痕迹,就多套了几件外裳。
    环顾一周后,她又拿起案上那搭在针线上的剪刀,仔细揣在袖中。
    她能成功的,一定可以。
    坐在桌前静待时间到来的时候,林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容自己惧怕,更不容自己退缩。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间的凶险。
    凶险到,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万一失败,她会遭遇何等疯狂的报复。
    她在手心沁出微凉的汗意前,猛地用力攥住。
    可她实在等不得了,这般受人摆布的人生,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忍到今时今日已是极限,再多忍下去,只怕不用等到被他看出端倪的那日,她便可能会先行崩溃。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了窗屉开了丝缝隙,让外头的凉风吹进,散些她心底的焦躁与不安。
    计划皆在掌控中,不出意外的话,成功概率占大数。
    若当真不幸一败涂地的话,那大概是命。
    她猛地抬手将窗屉全数推开。
    她还真不信自己会如此命衰!
    秋风打院外卷来,吹乱了她的鬓发,几缕青丝散乱打在她眉眼间,却遮不住那乌黑瞳仁里的光亮。
    不复往日的似水柔和,而是不容置疑的坚毅决绝。
    婆子见房门从内打开,里面之人款款出来,便忙上前殷勤问:“天还早呢,夫人何不再多歇着会?”
    林苑道:“成天见的躺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骨头架都要躺散了去。”
    婆子连声附和应是。
    林苑朝院外走去,边走边侧眸问:“对了,听说每年仲秋夜里,市井里都十分热闹,就连市肆都能开到五鼓。你可知夜里都有何热闹可看?”
    婆子一听,这心里头就打了个鼓,暗道夫人莫不是想夜里出去看热闹?
    这一想,她一个头两大。闹市里人来人往的,尤其是赶上佳节时分,更是人山人海的拥挤喧杂的慌。
    这位主如今又是双身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太子爷还不得怒起将她给削成肉片?
    “左右不过舞火龙,走月亮,常年都是这么个形式,没什么好看的。”婆子急忙道:“闹市上人多,又挤,气味又难闻,当真不值当凑这热闹。”
    话刚讲完,那婆子就见他们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也不知你哪来的胆子,敢拿话来唬我。”
    婆子一见她变脸,顿觉不好,忙要上前开口说些什么补救一番,却不成想被她给出手猛推了把。
    “快快离我远些罢,当真是看你都心烦。”
    说着就抿着唇往外走,边走边语气不善的令人备轿。
    婆子知这位主怕是气性又上来了,暗恨自个说错了话,脚步却不停赶忙跟了上来。
    林苑不悦道:“不是告诉你离远些了吗。你今就在这院子,不许跟着。若要我发现,有你好看。”
    钻进了轿子,她吩咐人起轿。
    “去闹市。我倒要去亲自看看,那里是不是人也多,气味也难闻,是不是没个热闹瞧。”
    婆子在后头暗暗跺脚,想跟又不敢跟。
    抬头看看天色,这才不过晌午呢,太阳还没落,哪里来的热闹瞅?
    陶怡居茶楼有两间相邻的茶室是从不对外开放的,只有鲜少几个知内情的人知道,那是太子爷的专用包间。
    陶怡居的掌柜的是太子的人,当年太子还是晋世子的时候,他对他主子与那林三小姐的事就知晓几分。他是这楼里的掌柜的,自是知晓两间茶室中间有道暗门,当年两人各自去了这相邻两茶室,还总是同一天过来,他便是再傻也能猜着内情了。
    如今再见这昔年的林三小姐过来,掌柜的没多话,直接将她领到了其中的一间茶室中。而后恭敬的退下,不再打扰。
    “你们都出去吧。”林苑困倦的揉揉眉心:“我歇息会,无重要的事,不要进来打扰。”
    跟来的丫头跟护院不敢有异议,遂都退到门外守着。
    茶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唯余她那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立在原地握拳缓了缓,她轻着脚步去窗前阖了窗户,再次往那合紧的门处看了眼后,就绕到屏风后,脱了外面的衣裳,搭在了屏风上面。
    等了约莫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脸上涂抹的药汁起了效果,整张脸又刺又痒犹如火烧,她抬手摸了下,已经开始肿胀了。
    趁这时候,她拿出另外一瓶药汁来,让裸露在外的皮肤涂得黑黄。又将头发松散下来,拿出剪刀剪了一截,剩余头发抓乱之后,她倒了些她偷偷配制的染色草汁在手心抹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