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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沈郁连忙把九千岁从窗户塞了出去,梳洗完去用早膳的时候,彭大人还问她昨天休息得怎么样。她一下子就被粥给呛到了,偷偷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九千岁,他忽然微勾了唇角,沈郁顿时咳嗽得更厉害。
    拜别彭大人,沈郁等着人也收拾收拾准备回程,走的时候九千岁忽然拦住了她,对其他几人说害怕路上再遇危险,所以还是他暗中护送沈郁,白锋护送他们。
    沈郁心想,你就骗鬼吧。
    还不是想偷偷回霖山。
    严树自然是赞同,毕竟落石那事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他那时甚至都在想,若是沈郁真出事了,回去会是什么下场?现在有九千岁护送她回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酸菜和晋斐都有些不高兴。
    酸菜不高兴,是因为不能跟小姐一起走,感觉被嫌弃了。晋斐不高兴,是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到沈郁,没有发挥到他的作用。
    可是不管怎么说,谁也不敢跟九千岁抢人啊,他说是护送那就是护送吧,没别的意思。
    走的时候彭大人还多番感谢于他们,送了他们许多水果和吃食,沈郁心想,这彭任还真是接地气,她遇见过送银两、送礼的,可这送瓜果的还真是头一个。
    第76章 棉棉
    凤千瑜买了一辆马车, 还是跟来时一样,他在前边驾车,沈郁坐在后头, 一路上慢腾腾地赶着路, 当天没有赶到霖山,只能找个小镇歇息一晚, 第二天起来又继续赶路。
    马车爬起来“噔噔噔”, 外面毒日头虽然晒,但是好在风大,吹起来甚是凉爽。沈郁趴在窗户口,伸手摆弄着外边的野草,感觉远离俞都之后, 整个人都过得轻松了许多。
    “九千岁, 这怎么越走越荒凉?”
    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瞧见,路上杂草丛生, 连一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凤千瑜干脆连面具都摘了。
    “霖山偏僻,不为外人所知。”九千岁靠在马车上,悠闲地驾着马儿, 快些慢些都没关系, “我也好些年没回来了。”
    “那九千岁不会迷路吗?”
    他听完笑了起来,“我们在霖山训练得最多的便是记忆力, 不仅是过目不能忘,过耳也不能忘,忘了,要出人命的。”
    沈郁分不清他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 一时间没敢吭声。
    “能从霖山上下来的人,一直都是百里挑一,能在皇上身边做事的,更是凤毛麟角。”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从他口中说出更是轻描淡写。
    “那罗大人算吗?”
    “他?他不算。”
    沈郁没忍住,笑了起来,“我看他那样也不像是凤毛麟角,九千岁这样的才该是……”
    凤千瑜驾着马儿,勾起了唇角,他回头瞥了她一眼,轻声道:“等会儿上了霖山,沈大人可不能叫我九千岁了。”
    “为什么?”
    “霖山与世隔绝,向来不用外面的身份。”
    “那我该怎么叫?”
    “叫我暮玉吧。”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不能再叫你沈大人了……”
    沈郁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一个名儿来,皇太后叫她郁儿,可那是长辈的称呼。
    “若是沈大人不嫌弃,叫你乳名可好。”
    沈郁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他,“九千岁知道我乳名?”
    他“嗯”了一声,解释道:“听皇上提起过一次,你的乳名是昭奉公主为你起的。”
    她的乳名,除了小时候她爹爹叫过,府里下人叫过,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沈郁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乳名是她的娘亲给她取的,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凤千瑜忽然放慢了速度,尝试着叫了一声:“棉棉?”
    沈郁的耳根子“蹭”的一下就红了,她赶紧阻止他:“不行不行!我都多大了,还叫我乳名!现在皇奶奶都不这样叫我了!”
    “霖山上的人又不认识你,怕什么。”
    这样一想,好像也是。
    沈郁也就厚着脸皮认了。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路上遇到一只渴水的兔子,躺在干涸的水坑旁边奄奄一息,沈郁还特意喂它喝了一些水,把它带到遮阴的树林里,看着它蹦蹦跳跳着走了才回去。
    她之前怕耽搁了时辰,还特意问了一下九千岁,“时间来得及吗?”
    凤千瑜看了一眼天色,眯着眼睛道:“还早,不急。”
    于是沈郁就开始放飞自我了,遇到没见过的花,要摘,遇到受伤的动物,要救,遇到没见过的树,要去看,遇到溪水,一定要去感受一下清凉。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短短的路程愣是被无限拉长,凤千瑜也由着她,带她出来便是想要让她散心,她在俞都总是拘束着放不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中的风都带着清凉。沈郁就趴在窗口,伸长着手去抚摸柔软的杂草,蒲公英被她扑得飞了起来,在身后留下一串串的柔软。
    他忽然喊了她一声:“棉棉。”
    “嗯?”沈郁回头,忽然反应过来,“九千岁怎么叫我乳名?”
    “我先适应一下。”
    “哦。”她又埋着头,继续抚摸着柔软的蒲公英,扑腾得到处都是翩飞的飞絮。她的思绪也像这无忧无虑的蒲公英,散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也叫了一声:“暮玉。”
    见九千岁回过头,她笑着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也适应一下。”
    她笑得太过明媚,让凤千瑜都跟着晃了神,马车轻轻摇晃着,满天的蒲公英飞舞着,他的心好像都跟着扬了起来。
    赶到霖山脚下,天色已晚。
    凤千瑜解开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伸手拉她上来,坐在他身前。
    沈郁之前没想那么多,坐上来之后感觉到身后的温度,顿时有些不自在。她越是刻意去避免,就越是在意,一路上身姿都有些僵硬。
    “你可以靠着我。”
    沈郁也挺得腰杆挺酸的,尝试着放松了一下,真舒服,然后就再也挺不起来了。
    马儿爬坡慢得很,马蹄一下一下地往上走,爬了一会儿天都黑了,周围响起了虫鸣的声音,前面的路都隐隐看不清。沈郁本来有些担忧,结果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草丛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地越来越多。
    “这是萤火虫?”沈郁有些惊讶,她轻轻伸手去触碰,那发着亮的小虫落在她指尖,一闪一闪的。她连忙回头,“九千岁你快看!”
    凤千瑜拽着缰绳,放慢了速度。周围的草丛升起漫天的星点,照亮了漆黑的路,马儿一走过去便扑起一片亮光,轻盈得就像蒲公英。
    沈郁抬起头才发现,整片山都铺撒着荧光,起起伏伏,犹如漫天星辰。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景,连声音都跟着放轻了许多,“九千岁,这里怕不是仙境吧,你从小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嗯。”他应了一声,倒是觉得稀松平常,“霖山的人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觉得稀奇。”
    “九千岁不觉得很美吗?”她惊奇地回头,柔和的荧光落在她的眼中,如宝石一样明亮。
    凤千瑜望进她的眼中,就像幽深的辰光一样吸引着他,再也抽不出来,“嗯,很美。”
    黑夜里沈郁只听得到虫鸣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道九千岁会不会也如此,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扑通乱跳、难以呼吸。
    他微微低着头,荧光落在他的眼下,就像点了一颗媚人的小痣,温柔如水,“棉棉,我可以亲你吗?”
    沈郁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想拒绝他,可是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上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黑夜真的会蛊惑人心,在那腾飞的星火之间,她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他眼底如星光一样的温柔。
    凤千瑜探不出她的态度,他试探着微微低头,她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了。马儿忽然甩了甩脑袋,沈郁也在这一刻清醒,她猛然别过了头,哑声道:“九千岁,还没到吗?”
    第77章 救她的人
    夜色太过安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捂住扑通乱跳的心,不敢往后看。凤千瑜什么也没有说, 他驱动着马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快了。”
    萤火围绕在脚下,就像流水一样晃动着, 每走一步, 都会掀起层层涟漪,慢慢旋转着,流入心间。沈郁忽然就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她给自己铺好的道路好像都被九千岁遮挡了,就如这漫漫黑夜, 深得根本看不清尽头。
    越往上走萤火越少, 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林,可见浩瀚星河, 清冷的月亮映照着前路, 铺上一层薄霜,周身都微微升起寒意。
    身后忽然响起凤千瑜清冷的嗓音:“棉棉,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郁无法回答, 她唯一喜欢过的太子爷是她只能仰望的人, 有时候仰望得太久了,早就失了初心, 她没有办法去分辨这究竟是喜欢,还是旁的什么感情。
    “喜欢太子爷那样的?”他低着头,就在她的耳边说话,“你喜欢他什么。”
    他的声音弄得沈郁痒痒的,她躲了一下, 耳根有些发红,“九千岁为何这样问?”
    凤千瑜抵着她的肩膀,声音有些闷闷的,“那日在桃林你跟太子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如果是太子爷,你愿意一试。”
    沈郁瞬间就挺直了身板,想起了那事,“九千岁你果然在偷听,被抓到了还不承认!”
    他笑了一声,干脆就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棉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他什么,我想知道他有哪些我没有的优点。”
    他的声音慢慢润入心田,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不知该怎么开口,沉默了许久才道:“有什么好知道的,太子爷的脾气又臭又硬,哪有什么优点,全是缺点。”
    凤千瑜又笑了起来,“那你喜欢他什么?”
    夜色真的特别蛊惑人心,以往的伤感都慢慢涌上了心头,沈郁叹了一口气,酸楚道:“我也不知道,我起初也不怎么注意他,后来知道他就是当年救我的人,就越来越在意他。”
    “他救过你?”
    “嗯。”沈郁顿了一下,那些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如今提起还是有些迟疑,“我六岁那年走丢了,被辗转卖了很多次,最后被卖到边境驿城做一个……小杂役,驿城被侵占那年,兵荒马乱,是太子爷救了我……”
    凤千瑜愣了一下,“太子爷救了你?”
    “嗯,他救我的时候蒙着面,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是他当时掉了一块玉佩,确实是太子爷的,而且我也问过太子爷。”
    马儿忽然放慢了速度,“他怎么回?”
    “他没回话,但他的反应分明就是去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让我知道。”沈郁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也就没有追问。”
    凤千瑜彻底停了下来,他有些不太确定,继续询问:“你说的玉佩,可是你放在匣子里的那块?”
    “嗯。”沈郁微微回头,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斑驳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美,他有些愣怔,那双眼睛里闪过某种不确定的情绪,“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救了你?”
    “我也不确定,就是稀里糊涂地开始特别在意他,我当时就想,如果非要择一人白头偕老,我只愿那人是太子爷。”沈郁说完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那是以前,现在、现在不敢这样想了……”
    凤千瑜的心有些被扰乱了,他想起那年的战乱,是他代替太子爷出征,拿下了胜利。他也救过一个女孩儿,只是那女孩儿并不是小杂役,而是花楼挂牌出卖的幼/妓。
    他当时还弄丢了太子爷的玉佩。
    心头突然就起了涟漪,他忍不住问道:“棉棉,如果,我是说如果,救你的人不是太子爷,而是别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沈郁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没有发生的事那怎么说得准?”
    凤千瑜泛起涟漪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他没有再询问,只是驾动着胯下的马儿,穿过幽深的丛林。越过半山腰,眼前豁然开朗,窄小的道路变得宽阔,耸立着高大的山门,门头上刻着“秋罗门”三字,旁边还挂着一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