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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卖书

      回到家,院子里堂屋里都点着火把,亮堂堂的,卢鹤跟端着水盆出来的妻子相视一笑,洗了手就去屋里坐下开吃。
    不管他说几次,他从府城回来,就算是到了半夜,家人也会给他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后来卢鹤就不说了,只是招呼着家人一起吃。
    卢家人吃完饭,已经是亥时末,卢父卢母都回房睡觉,卢大嫂和杨氏收拾了碗筷,这才各自回房。
    到了屋里,卢大嫂打个哈欠,却看见刚才已经回屋的男人还没睡,正捧个书在那油灯边上看。
    “咋了,你这是也要考科举去?”卢大嫂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二弟给我带的书,说这个是期刊,里面载了六篇话本的开章”,卢大哥说着眼睛也舍不得从书上移开,感觉媳妇凑过来,忙道:“今晚上不来,要不我读出来,你也听听。”
    卢大嫂啐骂了一句,“谁要和你那个了?”
    卢鹤带来的话本得到了卢家人的一致喜欢,卢大嫂都是听她丈夫磕磕绊绊读的,但即便如此,也心心念念记挂着,出去洗衣服时还不忘和杨氏讨论。
    但每一篇只有三章,在把每一篇的前三章都听完之后,卢家人就开始惦记着接下来的,就连卢父送儿子去镇里坐驴车时,都忍不住问道:“阿鹤,那什么话本,得等你下次来才能带来接下来的?”
    见家人都这么喜欢那些话本,卢鹤一面是好笑,一面又是期待,他这么从府城到家来往一次,至少要花三四百文,如果以后话本卖得好,自己回家一次也不用如此心疼钱了。
    和卢鹤一般,其他人带到家里的话本都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尤其是苏栩和花镶这边,苏老爷时常看账本,自然是认字的,看个话本不成问题,他一开始是去看儿子,见儿子捧着本书在看,瞧见旁边还有两本,便也拿起来看。
    只是这一看就不得了了,苏老爷当即忘了此来是要问儿子在府学的学习情况的,直接坐在旁边的圈椅上看了起来。
    一篇正看得津津有味,正被吊着胃口,想知道那吞了红珠的小伙子是不是能顺利拜入仙门,就完了。
    苏老爷往后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跟前面的话本相连的,反而是新的几篇话本,苏老爷心中急道:我就想看前面这本啊。
    “儿子,你这是买的什么书?”苏老爷把手里的话本翻得唰唰响,“怎么写个开头就没有了。”
    苏栩刚看了他写的,还找出两个小错处,这时正在看花镶写的,闻言道:“爹,这个话本就是这样印的,后面的都还没写出来呢。你看看第二篇,就是我写的。”
    苏老爷惊讶:“你写的”,继而又怒,“在府学你不好好读书,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你还看不够?”苏栩笑道,“爹,你放心,我们有分寸,每天只会花一个多时辰写话本,就当调剂紧张的学习生活了。”
    苏老爷翻了翻第二篇,问道:“这么些都是你写的?”
    苏栩点头,一点不觉得把自己写的东西给老爹看不好意思,“爹,我们准备拿这个到书店卖,您觉得能卖火吗?”
    苏老爷听了,倒是笑道:“爹瞧着不错,怕是得被人抢着买。”
    坐在儿子的书房又看了第二篇,苏老爷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过栩儿,你得记住,你最主要的是好好读书,切不要因为这些旁门左道耽误了。”
    “好了好了”,苏栩摆手,“爹放心,旬休前我们季考了,我若是考得不好,回去就不写这个话本了。”
    苏老爷对这个儿子很放心,拿着话本起身想回去卧房看,这样的书就适合倒杯茶躺在软榻上享受着看。
    想了想,苏老爷又把另一本书拿走了,他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明天请几个朋友到家喝茶,再把这话本给他们看看,就当是先给儿子印的书打打名声了。
    苏栩在书房看了会儿书,才发现另外两本书都没有了,只好拿着手头这本,去后院找母亲。
    苏母正在对这个月家里进出的账目,见儿子过来,便把账本放到一边,拉着儿子坐到身边。
    “回来就窝在书房,你在府学已经够辛苦了,回家多玩会儿”,苏母看着比他爹优秀了十倍不止的儿子,心中溢满的都是骄傲,“用不用娘再给你些钱。”
    苏栩笑道:“钱倒是不用,娘,你让蔷薇姨跟我去库房一趟,许我挑件好玩意就成。”
    蔷薇是苏夫人陪嫁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苏家管事,现在管着府里库房的钥匙。
    苏夫人问了句,“想要什么好东西?”
    苏栩道:“镶弟今年提前过生,我不知道送什么给她,想到库房看看。”
    苏夫人一听是送给花镶的,当即应好,让苏栩看中什么尽管拿。
    于是苏栩千挑万选,还是选了个以往送过的物件儿,一个上好砚台。
    以往花镶虽没正经过过生日,但苏栩每年都没缺过给她的生辰贺礼,不过男子常常用到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苏栩早就都送了个遍。
    但这次这个砚台是有名的秦州砚,遇水生润,墨水存放三五天都不会干,苏栩越看越满意,发现库房里还有一个这样的砚台,也一起拿了出来。
    旬休第二日这天,就是花老太太说好的提前给孙女儿过生日的时间,她提前就让一秋二秋去娘家给三个兄长送了信儿去,还早早地跟县里的戏班打过招呼。
    这是花镶第一次正式过生日,她回家那天,家里就很热闹了,于氏备了很多菜,整个厨房都塞得满当当的,花镶吃饭时看到了装满炸鱼炸丸子的几个青花瓷盆,惊讶不已。
    “奶奶,过个生日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她还以为奶奶说的过生就是自家人做一桌子好吃的呢。
    花老太太正忙着给花镶舀燕窝羹,闻言笑道:“这怎么是夸张呢,你长这么大,只有周岁时做了个生日宴,如今你都进学了,十三岁了,再做个生日宴是应该的。”
    “您都多大了,四十六七了吧,爷爷去年的五十大寿也没有请戏班子啊”,花镶接过燕窝羹,在奶奶的注视下乖乖喝这些对女人好的汤品。
    看着明显比半年前又窜高一截的孙女儿,花老太太笑眯眯道:“那老头子啊,说是等你给他办六十大寿呢。”
    花镶听得好笑不已,“好,到时候我给爷爷奶奶一起办个大寿宴。”
    被奶奶看着吃了好些东西,直到打饱嗝,才被奶奶赶去给爷爷汇报在府学的生活。
    书房,花老爷子听完孙女儿对这半个月所学功课的大致重述,满意点头,又听孙女说某日做的课业得了兰先生的夸赞,脸上的笑都堆出了褶子。
    说了一阵,花镶问起爷爷新收的那些小师弟,花老爷子笑道:“学东西快倒是快,只是跟你和苏栩是没法比的。如果有陆廷秀那般毅力,几年后或可再进学几人。”
    花镶其实早就想问爷爷了,为什么这次收的学子都是刚开蒙的。
    花老爷子看出孙女儿的迟疑,笑道:“此前办私塾,就是想找几个同龄人和你一起读书,现在你进了学,不过两年又要乡试,后面还有会试,爷爷要操心你,若是再管几个马上就要县试的学习,恐怕会耽误他们。”
    花镶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好,从她出生,这两个老人所走的每一步无不是在为她打算,她很庆幸,当初没有隐瞒灵泉花园的存在,否则,他们为她,不知还要多耗费多少心力。
    这天一大早,花家就热闹起来,老赵头刚打开大门,戏班子的毛老板就带着一群戏子登门了,老赵头领着他们到后院的一间客房作他们上妆用的场所,就继续到门口守着。
    辰时初,苏栩到,之后与花家有来往的人家也三三两两登门。
    卫谌家离县城比较远,他母亲前些日子又受了凉旧疾复发,他是半上午才出门的,等到花家时,花家已经是一片锣响唱腔悠扬的热闹景象。
    花镶和苏栩以及刚才来到的顾徽、顾寻兄弟俩坐在一个桌子上,正说卫谌呢,一春就领着个人过来了,正是卫谌。
    花镶起身拉着他坐下,桌上有一罐刚端上来的佛跳墙,便夹了好些菜到碗中,又舀两勺汤,把碗递给他,“快吃点东西。”
    卫谌的嘴唇有些干,花镶猜他可能还没吃早饭,是以如此积极,不料看得苏栩、顾徽、顾寻三人面色都有些异样。
    顾徽道:“跟卫兄比起来,我们倒好像是假朋友了。”
    苏栩问卫谌,“你给镶弟带的什么生辰礼。”
    花镶便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好菜。
    卫谌不紧不慢吃完花镶给他的那碗菜,这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裹,打开来,其中是一个玉簪。
    玉簪通体莹润,簪头雕的是如意纹,一看就是给男子加冠之后用的。
    卫谌道:“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先提前把这个冠簪送给你。”
    花镶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岂不是浪费了?随便给我买个笔或是吃的就行了。”
    卫谌看她一眼,说道:“你我是好友,怎么会浪费?”
    顾徽笑道:“就是不知道镶弟加冠礼时,你要送什么?”
    “好了,你们送什么,我都很高兴的”,花镶怕他们说恼了,忙说道,“咱们商量商量一本期刊定多少文合适吧。”
    几人正在说话,一春又过来了,低声跟花镶道:“少爷,好几家老夫人都想见见您和各位少爷,老夫人叫我请你们过去。”
    花镶闻言,顿觉头疼。
    这什么见见,都是打着名号挑女婿来的。
    其他几人显然也有这样的经历,都想说不去,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拂了花镶祖母的面子?
    如此,几人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被三五个老太太瞧着满意地夸奖了好一番,少年们才得以出去,而这时朱驷才过来,他们正好想躲躲宴上的女眷,就一起出门去迎朱驷。
    这让朱驷惶恐不已,等知道其中原因,又忍不住笑起来。
    花镶带着他们再次在宴席上坐下,这附近时不时就会有几个小姐经过。
    本朝虽有男女大方,但还没严到变态的地步,少女在出嫁前,接触男子的机会不多,见个几面还是很轻松的。
    且少女出门,并不用帷帽,于是他们这旁边便总会有娇艳如花的少女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经过。
    花镶很无奈,却也理解,毕竟她前世高中的少女时期,也很喜欢在校草附近晃悠,不过这时看见少女们说笑打闹着经过,她莫名觉得前世在校草附近晃悠的自己有些傻。
    注意到顾徽很有些不耐烦,花镶便起身对几人道:“我带你们去庄子上摘甜瓜如何。”
    花家在县外的镇子上的庄子,距离此处很近,来回十几分钟便到,去那儿玩正合适。
    于是几个少年坐着花家的驴车,就去了乡下的庄子,在乡下玩到半下午,才回到县里。
    这晚上,顾徽、顾寻,还有家中比较远的卫谌都被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留宿了,第二天上午,少年们要回府城,两老亲自送他们去了码头。
    八月末正午的阳光还很烈,莫停书斋的莫老板刚吃过饭,正坐在柜台后看新从书商那儿进来的话本,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莫老板抬头,看见进来的是几个身穿儒衫的少年人,就放下书亲自迎出来道:“几位公子想看什么书?蔽店既有新出的选文,又有新进的话本。”
    花镶直接道:“我们是来卖书的。”
    “我这儿不收二手书”,莫老板脸上的笑依旧灿烂,“前面有家书铺,专收二手书,你们可以去那儿问问。”
    “这本书,掌柜的看一看”,卫谌打开书箱,从中拿出两本犹带墨香的书。
    莫老板接过书没有立即看,倒是看着卫谌的书箱道:“公子这个书箱倒是做得精巧,不知是从哪儿买的。”
    书箱正是花镶上旬旬休那一次,让一春把图纸送到李木匠那儿做的,加了轮子的跟后世行李箱差不多的书箱。
    花镶当时跟一春说的是,让李木匠多做几个,李木匠是个有眼光的人,做好之后一下子送到花家七八个,这次花镶回去,李木匠亲自登门,说那几个书箱免费送给花镶,就是他想做各种加了轮子的木箱去卖。
    花镶自然是答应了,且还把箱子钱给了李木匠,这种东西只是个想法新巧,别人看一眼就能仿,她可不能白要李木匠的箱子。
    不过李家后来特地送了些猪肉、点心到她家,那些花老爷子就都让收了。
    此时这书铺掌柜的问,花镶便给李木匠家打了个广告。
    莫掌柜其实只是问一句,却有自己找人做的心思,不过听到花镶说做木箱的会带着木箱到府城卖,一个做好的只需要二百文,他就想着不如直接去买做好的。
    说完这个,莫掌柜才拿起桌子上的书,翻了翻道:“这是话本书?”
    “正是”,卫谌开口,把他们这个话本的特点简明扼要的说了说。
    莫掌柜笑道:“分期连载,这却是稀奇。”
    卫谌道:“掌柜的不如先看看话本如何。”
    莫掌柜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落在第一篇上,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才看一章,就抬头看着这几个少年,着急问道:“这里面真的只有六篇开章?”
    见他这样,几人都知卖书这事儿妥了,本来因为不会还价而被花镶警告不许说话的顾徽、顾寻、苏栩差不多是异口同声道:“只有开章。”
    “后面的到九月中旬会出”,卫谌道,“我们有八百本,贵店能要多少?”
    莫掌柜攥着话本,心中激动,面上却平静下来,“话本其实也没那么好卖,公子先说说价格,我才能决定要多少。”
    卫谌就报出了比他们定下的高出十文的价格,却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四十五文。”
    这么厚的一本书,四十五文的价格其实不算贵,不过这却只是本话本。
    莫掌柜为难,斟酌好一会儿道:“公子,话本的普遍价格都在三十文,我卖这个,只赚一两文的利润,你这个价格,略高啊。”
    花镶便笑着道:“价格好商量,莫掌柜能要多少。”
    莫掌柜想了想,伸出一把手,道:“先来五十本。”
    花镶:…还以为能要五百本呢。
    卫谌倒是丝毫不见异色,点头道:“可以,价格我们也可以让一些,莫掌柜能用心帮我们卖就好。”
    最后商定的价格,比他们当初定下的还高出三文钱,一本三十八文,五十本收了莫掌柜一两八百文钱。
    离开书店后,顾徽这个出门喝个茶都不止一两的公子非常失望,“刨去成本,咱们这一趟只赚了八九百文。”
    “徽哥,不要着急,这才卖出了五十本”,花镶拍拍他的肩膀,心想你对银钱到底有多大误解啊,这一下就赚了八百多文,简直是暴利了好吗?
    再说了,书是卖的越多利润越大的。
    “接下来我们都要这么一家一家卖?”顾寻问道。
    这也是个不咋接触人间烟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