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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尧沉默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说:“等着,我去查清楚,你记住了,剧组里任何人都别信了。”
高海惊疑不定:“不能吧?都是一班子人,害我对他们,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沈尧站起来,看着白鹭墙上挂着的那把开了刃的古刀,下午的斜阳照亮了一半的墙体,影子倒在书柜的一角,阴影跪在墙角含着刀柄,光在刀刃上闪着不平静的预兆。
沈尧像是自言自语:“别小看了利益,也别小看了人心。”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高海呆呆地看着沈尧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关门后,这话倒不像是从他嘴里说的。沈尧,一个刚二十岁,除了画画就只会胡撩瞎勾引别人的小少爷,金汤匙估计还没从嘴里拿出来呢,这话太大,让他说出来倒显得可笑几分。
不过他说这话时的神情高海倒是莫名有几分熟悉,有点冷漠,有点沉闷。
像,傅明衍。
沈尧在他身边,竟也学得一点相似来,突然之间高海就觉得,沈尧不再是从前他俩一起开着赛车在暴雨的山路上玩儿命的样子了。那时候沈尧说,傅明衍长得好看,他非得搞到不可,还说,要是有一天谁惹了他,他就砍了谁然后偿命,那天他在时速过百的暴风雨之中笑得无法无天,简直是个疯子。
突然他就不再像那个叫嚣着“以命抵命”的年轻男孩了。
高海有些落寞,不知为什么,他更希望沈尧还是沈尧。染上了傅明衍的颜色,沈尧似乎就不再那么明艳了。倒也不能全然说是坏事,但不“疯”的沈尧,似乎就不再是沈尧了。
他不知道沈尧有什么办法查到背后是谁在害自己,但沈尧身上那股子视死如归的劲儿倒还在,就像他在镜头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那画是他老师画的一样。
他好像永远也不会为名利困扰,想做什么就做,高海还有点羡慕他。
沈尧走出了兴海的大厦,街上很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主商区全都是装修精致的门店和玻璃幕墙的商城,来往的人也都是穿着时髦的男女,下午的咖啡店也依然很多人,买了咖啡的白领和实习生们又转身往公司跑,颜色张扬的跑车和低调奢华的商务车在路上,这里目光所及,连步行街的地砖都精致到每一处角落。
沈尧想打车去明方找傅明衍,但他不知道傅明衍在哪。傅明衍这个时候可能还在公司里,在他那间很大的办公室里,或者在会议室开会,说不定……是在外面应酬。
傅明衍时常应酬,倒不是太为难,只是一坐就是好几小时,每次饭局结束,傅明衍就显得很疲惫。
沈尧是少爷,他没应酬过,但他猜得出那是什么场景。无非是一帮带着贼心来的狼,但獠牙之上却还得遮一层笑,不过心知肚明,却还要互相伪装。为什么要这么累?沈尧走在街上,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这样做,在傅明衍面前装作乖顺,滥用他的“虎威”,有恃无恐地一次又一次要他帮忙,明知道傅明衍是狼,还凑上去作死。
如果他这次为了高海求了傅明衍,傅明衍应该会帮他,但他欠傅明衍的账可就不止这一笔了。
沈尧不想欠傅明衍的,他不想滥用傅明衍的那点“宠”。
沈尧想着想着,差点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一对情侣,女孩妖娆妩媚穿着短裙搭着雪白的皮草,男的搂着她的腰,当街就好像要亲似的,撞上沈尧女孩“哎呦”了一声,瞪了他一眼,看清他的长相后又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男人举了举拳头手腕露出名表,横眉立目,像是沈尧刚刚非礼了他女人似的,冲沈尧嚷嚷:“臭小子不长眼啊!”
沈尧好像没什么反应,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男人骂了两句又莫名其妙地转过去,搂着女孩走了。
两个人转过喷泉广场,走到一辆跑车前,男人又亲了亲女孩的脸,女孩笑着推他,坐进了副驾驶,很快,车开走了。
沈尧觉得自己撒娇的样子恐怕和那个姑娘别无二致。
难看。真难看。
他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做这种事情,掀了“垂涎美色”的这块遮盖幕帘,舞台上的就只有一个贪财好色还吃人软饭的孤儿。
除了长得好看点,他比沿街乞讨挨家要饭的也就高贵那么一丢丢——好歹他只是可着一家要。
他把自我意识过剩的单纯拆了半扇,露出来的俗事就已经很难看,更何况他还寄人篱下,还好意思谈什么“帮”。
傅明衍的司机老许见他第一面就要了一块名表,他沈尧和傅明衍睡第一次就让他摆平了天大的祸。
贪,欲,无耻,幼稚。广场喷泉池里的水映出他的脸,沈尧看着看着,觉得自己表情难看,不像他印象中的自己。
一个掉进俗情的沈尧,一个会有顾虑的沈尧,一个不再玩命的沈尧。
他好像不能再去求傅明衍。
沈尧朝水里扔了一块硬币,把自己那张脸打碎。
傅明衍会帮他,会把他带回家,会顺理成章地继续分开他的身体进入他,但他还受得了这样的关系吗,傅明衍一言不发,他也从不开口。
这算什么?他把自己当什么?交易?还是履行婚姻?还是……所谓的爱?
沈尧狠狠皱眉。高海这混蛋,提什么爱不爱,他自己掉进去变成浆糊也就算了,还非要说出来,听进耳朵里就死活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