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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旦(6)

      精明的人往往更懂得保身又不任人践踏。
    “孩子嘛, 爱笑是好事情。”老爷子愉悦地弯起眉角, 将一身的严肃收了起来,慈爱地看着戏柠舟,“六年不见,这孩子还是那样古板。”
    “爷爷说笑。”戏柠舟淡笑着回答, 旁人很难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
    “对了, 给你介绍个人。”老爷子拿起拐杖,对着正坐在对面的男人方向点了点,“小仟啊,你和小舟的年龄相差应该不大吧,我看你俩性子差不多, 应该多聊聊。”
    小仟?
    戏柠舟不自觉地将嘴角的笑意流露得更深, 他看着从位置上站起来的男人:“爷爷,我和他见过的。”
    男人穿长衫的气质也别有一种韵味, 果真是造物主的偏爱, 一张好看的脸配什么东西都带着气质。男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蹩脚的称呼而有其他表情, 他不动声色地对着戏柠舟身后的董联压过去一个眼神, 丹凤眼中带了些不为人知的深渊。
    “见过的?”老爷子抬起头来看着男人。
    “和柠舟……确实见过。”梁仟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董联的神色和姿势已经摆出防卫姿态。他记得这个人似乎只是一个三流黑客, 因为到戏柠舟的家里修过一次电脑而相识, 但是很巧合的是从睦大大礼堂的门口也见过这个男人。
    “难得啊,小舟还会在外面有朋友。”老爷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梁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算不得朋友。”少年淡淡回应。
    其他人也知晓这位小少爷的性子, 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站在少年对面的男人从气度上猛然带了一份不可察的戾气, 也不知道为何这份戾气消散得很快。
    “在外的这些年里怕是很少见到家里的技艺, 以你小时候那脾气,应该不会再回顾吧,这么多年没有回到戏班去看看了。”老爷子将还有五分之一就见底的茶放在一旁,“总要看看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老爷子在这方面异常地固执,其实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个家主对子孙还是很宽容的,从来不把在外交上那些手段抽出来对付任何一个人。只是对于戏班子这件事情,尤其是对自小天赋颇高的戏柠舟来说是很严格的。
    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碰那些东西,但是明眼人也都知道这位小少爷恐怕很难再主动上戏台。
    “阿舟才回来,不然先去休息吧?”戏母担忧地站出来打圆场,她看了看依然宁泊如水的儿子,终于还是向老爷子开口了。
    做母亲的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于那个戏台是有多排斥。
    “没事,坐车坐太久了,一时安宁下来怕也睡不着,不如回到戏班看看。那毕竟也算我童年时较长的回忆。”戏柠舟对着母亲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抿笑应了下来。
    老爷子能让他脱离那个台子,六年前放他独自出门已经是莫大的宽容,现在回来也只是让他看看戏班,没有多余的要求,他若回避就显得娇气贵重了。更何况张伯的动作就算再快,一个老人家来处理住处那些让人恶心的东西也需要时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前不久戏班子里申请的剧本我批准了,但是没有来得及细细审查。你刚好可以代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东西。”老爷子欣慰地看着少年,“你走后也来了不少有长处的人,刚好可以去见见。”
    ——代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东西。
    光光是这样一句话,老爷子就将戏柠舟在这个家里空虚已久的地位完全稳固下来。坐在这里的其他人没有多余的话,但是脸色是他们最懂的东西。
    其实老爷子心中对于这个小孙子是极其宽容的,就算是今天甚至以后他都拒绝去戏班,他也不会勉强。
    但是这个孩子过于懂事,他也很难看懂这个长相洋气的少年真正的意图。
    “是啊是啊!阿舟我给你说,从你走了之后戏班子里来了不少厉害的角色呢,可能你见到也会惊叹的哈哈!”莫谦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蹦哒起来,不顾自家母亲的怒瞪,一个劲儿地在戏柠舟眼前张牙舞爪。
    “把客人也带去看看吧,留下人家一个怪不礼貌的。”戏母挽着戏父,对着一旁的美丽妇女说到,“莫太太就留下来,我们这些大人再谈谈事吧,让几个小孩去玩。”
    “知晓了。”戏柠舟见一旁的妇女温顺点头,由莫谦带着给老爷子行了个礼便出门去了,董联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梁仟,男人面无表情地跟着出去。
    小雨又开始下,从大厅到戏班的距离并不是很短,相反为了避免钟磬嘈杂,故意拉得很长。
    四个人走路的位置让戏柠舟故意拉开了,少年示意一旁的董联将聒噪的莫谦带到前面走,自己撑着那把唇白色的油纸伞默不作声地走到梁仟身边。
    “说我身份很大,梁大队长,你也不一样么?”
    “没有把握在戏家见到你。”梁仟看着修长的身影靠过来,带着少年身上独有的栀子清香,“看你的地位,挺讨老人喜欢的。”
    戏柠舟淡淡应了一句,转头微仰视男人:“噗呲。不和我打幼稚的冷战了?你最后看的那两个小孩,其实心底是很有底的吧?”
    梁仟眯了眯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他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少年:“戏柠舟。”
    少年不自觉跟着停下脚步,轻轻回应:“嗯?”
    “到底为什么失约?”梁仟依然记得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发到他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后来自己在地方等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人影,问他却说有事情耽搁了。
    戏柠舟看出梁仟神色里的认真,刚想开口却又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插掉。
    “其实那天你约我出来,就是想要告诉我接下来失踪的孩子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吧?”梁仟深墨色的眼瞳染了几分莫测,“但是因为家里保镖的拦截,所以毁约了?”
    戏柠舟并不想接下去,他看着男人,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更加木然。
    “但是你真的逃脱不了被监视着的手段吗?一个看着那照片毫无反应甚至还能笑出来的年轻人,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没有那个手段?”
    戏柠舟有那么一瞬的哑然。
    “但是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就这样任由被关在那栋豪华的别墅里?哪怕你知道有两个无比害怕惊恐的小孩等着我们去救?”梁仟生得极好的眉一皱,“其实就算不用审问赵拂善,你依然是可以知道他的目的,你甚至能算出他看上去没有规律的时间。”
    “但是你居然放弃了,就像现在这样淡漠宁泊地站在这里。面对着即将被残忍折磨的两条鲜活单纯的生命你就这样无所谓?”梁仟越说越冷,“戏柠舟,你到底要把这扇面具戴多久?”
    戏柠舟那双从来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依然很黯然:“梁仟,你异想天开太多。”
    这句话也就是间接否认了梁仟说的话。
    “那么换个问题。”男人将视线转到前面去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赵拂善在那张纸上给你写了什么?你要用焚烧这种万无一失的方式将它封存?”
    他从那个曾经像个修罗场一样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烧得差不多的一张纸在垃圾桶内成为烟灰。
    戏柠舟将神色掩藏得很好,少年的面部表情一脸茫然,甚至带了几分无辜:“怎么?你觉得一个杀人犯写下来的东西会有什么值得我要全部保密的东西吗?”
    梁仟不说话。
    戏柠舟和赵拂善接触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让两者之间产生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
    直觉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梁仟直觉那张纸上写着某些他不知晓的东西,而且至关重要。
    戏柠舟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个有心理疾病的人给他的东西,通篇的废话,确实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
    当然,他觉得没有用处的东西,落在别人的眼里就可不只这么一点了。
    “没有。”梁仟还是开口了。他开始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站在这个地方,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插手案件最后却无情退出去。甚至,在少年一向平淡的微笑下,难道没有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人格么?
    戏柠舟撑着伞认真地望着梁仟,在通过他本能的肌肉表情判断出这句违心的回答后嗤笑着看向前方咋咋呼呼的莫谦。
    “有时候发生在我身边的东西实在很无奈,在救人这方面……”戏柠舟顿了顿,将同样违心的话说了出来,“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梁仟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漂亮规整的发顶,这才发现少年上个周剪到耳根后的短发现在竟然又长到了肩上。
    在戏家这样的贵族家庭里虽然有很多勾心斗角和无可奈何,但是他见过戏柠舟那两个父母,都不像是利用儿子作为手柄的人,更何况老爷子很明显喜欢这个小孙子。
    那么并不应该隐晦的童年为什么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培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