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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舞(15)

      这看似很凑巧的事情摆在事实面前就不再凑巧, 龙木浦的话里通常有很大的信息蕴含率, 但是要想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实在太难。
    “对面的女孩,通过调查知道对方是芭蕾舞六级,看上去十岁不到,但是在她母亲的压迫下面强制性给了很多关于舞蹈的压力。”戏柠舟靠回病床上, 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床铺正对着的那个柜子。
    “又是希望子成父母业的?”梁仟皱眉。
    “这样的家庭很正常, 马顿再如何不济也可以是一个取到外国女人做妻子的人,并且看他妻子的举止间大气自然,也不会嫁个一个平平之人。那么对于蒂娜来说,她的身份就像是在家族里受尽宠爱和期望的大小姐,一个大小姐最应该修养的就是个人品德和她个人的才华。——芭蕾舞, 一项世界舞蹈顶尖级的艺术。”
    梁仟将手放到一旁, 又抽出了被压着的记录本,单手抽掉笔盖对准纸张上面开始写字。
    戏柠舟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 让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学芭蕾舞的因素肯定不止客观的, 首先要蒂娜对这项兴趣并不抵触, 才能有渠道让母亲或者父亲的期望容纳进去。贵族里的大小姐, 在和裳安连接着的土地上都会出现这种让人瞻仰不及的身份。”
    “所以一位小姐的必修课, 是芭蕾舞。”梁仟的笔忽然顿了顿, “那么作为戏家少爷的必修课,究竟是心理学,还是戏曲?”
    话题忽然歪到了戏柠舟头上, 他移动一直停顿在箱子上的目光, 微微不耐地看向梁仟:“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对我有什么评价。戏家被迫改成‘戏’, 自然也不是一时的兴起而做的,上了年份的古韵才能改变一群人的习俗认知等东西。”
    “倒是你,如今也做起了记录员?”戏柠舟轻轻挑眉将视线放在了梁仟的本子上。
    梁仟将钢笔盖上:“警察局里面的人摆作的谱子太大,‘文官’现在也不是我能使唤动的了。”
    “不管警.察.局闹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做队长的始终还站在这里,和一个并没有任何可识别身份的人讨论一个本该属于机密的东西,不觉得不合适吗?”戏柠舟又将目光移到了病床前正对着的那个柜子上面。
    “但你恰好属于相关群众,精神损失费总要赔偿。”
    戏柠舟发现梁仟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已经下了很多套子,就是一个不小心总要透露一些让他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说就算对方费的口舌只是一次玩笑,那也断然不会上你占了上风。
    “安排的眼线去蒂娜的房间时,发现那个快递员送的包裹,正如龙木浦所说是份文件,文件上面的碳素笔写的正是七级芭蕾舞考核时间准考证和注意事项等等。听眼线说,当时蒂娜的母亲很伤感,对于女儿眼睛忽然失明这个消息无意是间接否定了考核函,反而蒂娜当时虽然哭了,却没有她母亲那样痛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家长施加的压力,终归还是给很多孩子一种负担,好像抱着奖状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家长。”严泽忽然开口了。他一向是不会废话的人,对于戏柠舟要“先斩后奏”参与案件的事情他也算是默认,但是这次的事情他却站出来插了一口。
    让梁仟注意到的是,严泽那一双藏在眼镜片后面看不清声色的瞳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转向了戏柠舟。
    戏柠舟好巧不巧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冷然移开:“这个事情还是要问你手下的人,他们和蒂娜的母亲有所接触,自然应该更了解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梁仟答应了一声后收起本子,他在病房内两人身上又看了一圈,没有再作停留地离开。
    “既然凶手的行动范围已经被规划在了二号楼道。就算是一只蚂蚁,要想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面吃到蜜糖,那要捉住这只蚂蚁,就算日日夜夜守在盒子旁也肯定守得住。”戏柠舟闭上较疲劳的眼睛,“如果想不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就是搜,单独搜。”
    严泽听着,心中闪过一份莫名的感觉。他喜欢戏柠舟,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从最单纯的喜欢一件物品的喜欢变成了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动作、外表、思维,直到喜欢他的每一个细节、眼神、做事方法、甚至是决定。
    因为喜欢的极度延伸,他能很敏感地察觉身边的人有没有同样的情感。而刚刚梁仟看戏柠舟的眼神已经没有刚开始见面的那一份迷茫了,甚至透露出一些和他一样的感觉。
    他能看出的东西,戏柠舟不可能看不出。
    但是他能在戏柠舟眼里看到对他的冷然无谓和防备厌恶。
    却看不懂戏柠舟看梁仟时的情绪。
    看不懂。
    “您上次让我从小别墅拿来的那个老旧的礼品盒我在前几天就已经拿过来了,是否需要您过目?”严泽将眼底里的情绪收好,将感觉全部压抑在最深处,搬上了话题。
    “……”戏柠舟睁开双眼,漂亮的瞳孔里映照出严泽的身影,“没有被其他人卡到动过画室里的东西吗?”
    “绝对没有。”
    “下次……在拿盒子之前要把我在画室里没有收拾好的画全部整理收起来,如果位置满了……就烧掉。”
    “是。”
    戏柠舟从床榻上下来,他拢了拢病服,漂亮的手指勾起一旁的无框眼镜,戴在鼻梁上,让视野变得清晰。他走到病床前正对着的那个柜子前,缓缓蹲下,单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去触碰柜子的扣。
    “你出去吧。”戏柠舟轻轻偏头,因为蹲着而双脚后踮起,露出苍白的肤色。
    严泽的神情愈发复杂了:“那个盒子里面的信笺……”
    “应该还够用吧……”
    “这次您要写谁?”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转头侧着看严泽,深蓝色的瞳孔里写着空洞和无神,他透过眼镜片就这么和严泽对视。
    “……我知道了。”戏柠舟写那些信笺的时候是从来不能让其他人在身边的。但是一直作为陪伴在他身边的严泽,自然知道那些信笺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那些黑色的繁体字仿佛就像少司命手中的命薄。
    严泽轻轻关上了玻璃门,背对着病房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远。
    他无法描述第一次无意间看到那些信笺上内容的荒谬之感,也更加无法形容第一次看到那些内容和实际结合在一起时的震惊。那是严泽第一次知道,组织花费如何大的力气将当年那个不满十二的少年禁锢在这个身份里的原因了。
    实在是……因为极致,而震撼。
    戏柠舟又将视线转回了身前,漂亮的手指勾开柜子的锁,里面那个陈旧的礼品盒安静躺着。他伸出双手来将盒子抱出,站起来脑中一顿眩晕。
    等感觉稍微良好一些后,戏柠舟将这个盒子放在了窗台前的玉板上。礼品盒上撒了一些温暖的阳光,上面有一串很漂亮的外文。戏柠舟皱眉将窗帘拉上,透过窗帘而变得蓝色的光瞬间让房间阴暗起来。
    戏柠舟揭开了盖子,声音很轻,但是动作很认真。礼品盒并不大,里面都是褐色的碎花斑点,更像是小女生才会买来包装礼物的东西。礼品盒虽然陈旧,但是并不肮脏,里面装着满满的信封,它们有不同的颜色和花纹,但是被分类在第一组的内盒里的只有十几封。
    戏柠舟抽出固定在礼品盒边缘的羽毛笔,黑色的羽毛和欧洲的古典韵味符合起来。
    少年一头金色的发丝散开在肩头,精致的面孔,深蓝色的眼瞳。他漂亮的手指拿起了羽毛笔,金色的笔尖沾了黑色的墨水。他抽出一封新的信。
    信的表面是绿色的碎花,信纸和信封配套,戏柠舟撕开透明纸后便将两张漂亮的信纸拿了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着墨在漂亮的信纸上。
    很奇怪,称呼是蒂娜的外国名。
    戏柠舟写字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表情淡漠无神,像一尊工作的机器。但是纸张上很流畅秀气的外文让他看起来偏向于静谧,如果排除纸张上那些让人有些心惊的内容,少年的动作和古典欧洲里那些漂亮的人偶一般。
    这是西婪最大的秘密。
    而当西婪伪装成戏柠舟后,这个最大的秘密便成了隐藏他的身份。
    但是隐藏掉西婪的痕迹,不等于隐藏掉属于西婪的一部分空间。
    西婪,终究是西婪。
    虐死过人的……变态杀人魔。
    时光过得不快,少年微微敛下瞳孔,复读了一遍信笺,然后按照原来的轨迹折好信笺放入信封,羽毛笔又沾了墨水,在信封的封口处写了一个“罪”字。
    少年将它放入分了类的信封里,忽然手一顿拿起了靠在最上面的两张没有放入信封里的信笺。
    他凝视了一会儿,又将信笺打开,叠起来遮住第二张。
    两张上面都是很漂亮的淡绿色,右下角有一朵栀子,并且只有第一行的字迹,下面一片空白。
    而盖着第二张的第一张上写的名字是——
    【童杉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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